……因为他心里明白,他在害怕。他怕得要死。他生怕自己一伸手碰到那纤细冰冷的足踝,就证明了她的死,证明了她再也回不来这一残酷的事实——
突然,她的声音从他茫然的、悲痛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那是他们在决战爆发之前,在有求必应屋里最后一次交谈时,她说过的话。
怎么……怎么可能……?!
这么大言不惭,这么理所当然……可是到了最后,她拿什么……拿什么保证“一切都会好的”?!
到了最后,她还是欺骗了他——她留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根本就是最新一次的谎言!那根本不是她最后一次欺骗他,现在才是!
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切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是一切。
everythg。
斯内普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扭曲的、类似怪物一样的低吼声。他很诧异自己哽塞的喉间还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来;但是下一秒钟他的身体擅自自己行动了起来,做出来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诧异了一下——
他并没试图再重新站起来摆出一副更好点的姿态,而是就势连滚带爬似的趋前了几步,终于朝着她长长地伸出手去——一下握住了她搭在腰间的那只手腕。
一股冰冷的气息几乎是立刻从他们相接的肌肤上传导了过来。没有什么证据比那更直截了当地向他证明了一件事——现在躺在那里的,终于又成为了一具空空的躯壳;那个有趣的、狡黠的、勇敢的、爱笑的灵魂,已经从那具躯壳里消失了。即使求助于梅林,或许也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他听到自己嘶哑得近乎像要破音一般的声音,低低地在这个破败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不……莉莉……”
他想说自己从来没有期望着今天的这一幕真正发生,从来没有真的期望着她的灵魂退出这个尘世;即使怨恨着她夺取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躯壳,还顶着莉莉这个名字招摇地过了二十年,他也从来没有期望着当一切结束之后,她要以死亡来作为诀别。
他原本以为有办法让他的好朋友重新得回这具躯壳,而她呢——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让大家得以知晓她的真名,她真实的身世与故事,赞美着那个真名背后所代表的一切美德,而不仅仅只是寄于“莉莉·伊万斯”以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虚幻形象与既定印象之后。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我从来没有想要你这样”,还想说“我希望死的是我”,更想说“假如这样才能还回那具躯壳的话,那么你就一直这么继续当莉莉好了”。然而到了最后,他却什么都没法说出来。
他的眼前似乎隔着一层痛苦的『迷』雾,大脑的运转也近乎于停止了;他的反应迟钝,理智崩解;尽管最后的一点理『性』还在顽强地告诫着自己,或许他应该立刻回霍格沃茨去,去找邓布利多,看看邓布利多还会不会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么一点清明的思绪——最后这么一点解决问题的希望——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从他大脑里产生这个念头的地方扩展到整个大脑。
回霍格沃茨去——带着她,这具空空如也的冰冷的躯壳——或许还有办法——假如在这里就放弃了的话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理智强行撑持着他的意志,让他不至于像十六年前目击到这个房间里的悲惨情景之后一样地倒下;然而他的意识仿佛已经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浮游在距离他和她的躯壳很高的半空中,俯视着瘫倒在废墟间的地板上的他们。
霍格沃茨——这个名词再一次从他茫然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然而,这个名词却再也无法提供给他任何希望了。现在想起这个名词所代表的那座恢弘的、古老的、气势磅礴的魔法城堡的时候,他却发觉从前那座城堡能够给予他的那种归属感、被庇护感、安心感都统统消失不见了;留在印象里的只有灰黑『色』的建筑和墙壁,低沉压抑的气氛,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尽的走廊,那些聒噪而善于添『乱』的魔法画像……
然后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座城堡曾经提供给他的归属感、被庇护感、安心感,归根结底,都只不过是因为城堡里曾经生活着的人所带给他的。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邓布利多还活着;对他来说能够骤然间驱散那座巨大城堡里低沉压抑的黑暗感与古老建筑带给人的腐朽感,跟随着城堡走廊上的盔甲一起唱圣诞歌,给阴暗的城堡带来生机、活力与一抹亮『色』的那个人,也还活着。
然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消失了。从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城堡里,从这个突然变得陌生而令人不适应的世界上,消失了。
霍格沃茨是他所知道的第一个家,最好的家。无论是他、或者哈利波特,甚至是汤姆·里德尔,那些被遗弃的男孩,都在那里找到了家。
然而现在,那个家里,已经什么人都不在了。他这才明白,只有那些亲爱的、重要的人们所存在的地方,才能真正称之为一个家。没有了那些人的存在,无论多么辉煌、多么壮美、多么着名、多么宏大的建筑,也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无关紧要的大房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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