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坂上的雨水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这更令人心烦了。
田原坂大战已经打了十几天。官军与萨摩军双方在田原坂这个小山丘上已经倾泻了数万发枪弹, 可总共也没多少死伤——算起来, 倒是官军这边更凄惨一些,毕竟在这样的大雨和泥泞里仰攻,实在太不利了。
而且萨摩军中很多人的剑术可不是花架子,在这种情势下拔出刀来说不准还比拉开枪栓更加保险些——毕竟锐利的刀锋是不会被冷雨浸泡得哑火的。
好在官军已经攻下了田原坂以西的高濑, 可以暂时作为休整和配给的中转站。所以现在的高濑被人、马、车、枪炮、辎重等等塞得满满当当。
官军第一旅团也损失惨重, 只好退至高濑休整。道路上闹哄哄的,人、车、马混行,使得一些步履蹒跚的伤兵被挤到了路边,还有些人只能在田地里慢吞吞地步行。路旁也堆满了被丢弃的辎重,炸膛的枪炮、损毁的马车、破碎的木箱, 还有重伤员倒在路边不知死活。
一个肩章显示为少尉、军装破烂、蓬头垢面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迈下路埂, 来到一座木屋前。
他进了木屋,不多时又出来了, 拿着一个木牌, 绕过木屋, 来到旁边的一片空地上。
这处空地上堆满了看起来还像点样子的给养物资。他站在空地的边上四处张望, 直到有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圆圆脸儿的青年注意到他, 走了过来。
“您在找人?”那个青年问道。
少尉模样的男人乍然被人搭话, 有点慌张地啊了一声,拿出那个木牌给青年看。
“我是第一旅团第三步兵联队的猪野……奉命来领取本部所需给养……”他有些结巴地解释道。
青年啊了一声,笑了一下, 把他带到一旁。
“这里人人都在忙着……”他说, “您在这里稍待, 只能由我一样样慢慢给您找来啦。”
猪野充满感谢地应了一声,眼看着那个青年走到一旁堆成山一样的木箱中翻找。
“哈!找到了,子弹——”那个青年笑着喊了一句,费力地把两个木箱拖出来放到一边。
猪野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有点抱歉,就向那个圆圆脸儿、眼角上挑,看上去好像总是在笑的青年搭话道“真是辛苦您啦——”
青年直起身,回头说了一句“不,您客气啦。”然后走向另一堆木箱和油布裹着的大包,一边翻找着,一边随口问道“猪野君看起来很镇定啊,比这几天我看过的大多数慌慌张张的家伙都平静多了……您一定以前就有过出阵的经验吧?”
猪野惊讶了一下,立刻答道“啊……是的。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干别的了……”
仿佛是为了岔开话题,又似乎只是为了避免局促,他飞快地补充道“像您这样年轻的话,每天都要面对这种恶战的局面,很辛苦吧……我手下也有很多年轻的孩子们,一开始压根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场场大战下来,现在,咳……”
他尴尬地停下了未完的话。那个青年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充满同情地说道“真可怜哪。……那样的人我见多了……”
猪野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只好干巴巴地说道“您在这里也好……前头田原坂上可是打得一塌糊涂,太惨啦……以前没经过战阵的怕是要忍受不了那副场面,那些萨摩人!”
他的语声里带上了一些愤愤。
青年似乎讶异地又望了他一眼,弯下腰去拖出一个巨大的油布包来,翻开上面的油布,数着底下的军服数量。
“可不是么……去年的这个时候还一脸忠诚的样子把持着朝政……谁想到现在居然就变成了反贼!”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笑之意。
“那些人哪……十多年来一直都把自己的手指随意指向别人,说着别人是反贼,自己抢占着大义的名分,就活像他们真的那么忠贞一样;现在,终于轮到他们自己啦——”
猪野一愣。
仿佛从那个青年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什么别样的意味似的,他骤然挺直了背脊。但是,当他刚想问出什么来的时候,他们身后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即,一种平静而严肃的语声在他们身后扬了起来。
“警视征募队第一先遣队,前来领取给养。”
猪野几乎和那个圆脸青年同时猛然回头。
下一秒钟,猪野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他像是想笑,又像是不可置信似的,嘴角一时想要向上弯起、一时又似乎想要竭力对抗着自己胸中百感交集而产生的泪意而下撇,面部抽搐着。最后,他大大地咧开了嘴,感到眼中热热的,胸口也同样热热的;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步跨上一步,满脸放出光来。
“组长!!”他喊道,“斋藤组长!?”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微微一怔。当他同样看清了猪野的面容之后,他的下颚因为惊异和喜悦而绷紧了一瞬,然后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来,声音依然稳健冷静,但多了一丝愉悦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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