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沉默良久。
只有雨声淅沥沥地落下, 雨滴跌在巨石上、树冠上, 再滑下去。风刮得枝叶哗哗响。
最后,他轻声说道“……有啊。”
他听到那位九条小姐的喉间似乎发出“啊”的一声,好像很惊讶似的;然而他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看向她——被她的问题所勾起的回忆仿佛一瞬间就掏空了他身体中的力气。他重新转过脸去直视着面前那道在黑暗之中唯一有微光照进来的石缝,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传过来的似的。
“从前, 在战『乱』的时候, 有一次她必须出门去……是必须由她去的情况,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所以我只能站在门内,望着她的背影奔出去……”
他慢慢地说道。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伏见奉行所里的那一幕,又在恍惚间浮上了他的心头。
那个时候, 虽然外边炮火纷飞, 极度危险——
可是,那一天, 她的笑容, 多么明亮啊。就和以前无数个平常的日子里一样。
在突来的战事四处延烧、所有的发展都那么令人不如意的时候, 她忽然一头冲进伏见奉行所, 用那种他所熟悉的轻快的、含笑的声音说道下次的话, 希望从一开始, 我就能跟着土方先生一道出阵哪。
他们曾经一道出阵了那么多次,在池田屋,在禁门之变, 在天王山, 在仙台, 在箱馆——
然后,最终有一天,她从他面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时候,我多么期盼她不要死,不要有危险,要活着回来的心情——”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从未告诉过她。”
男人醇厚而富有磁『性』的声线在狭窄的石缝间回『荡』,低沉而压抑的语调里酝酿着某种深刻的情绪,甚至一时间使得那位口才便给的九条小姐都哑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稍微移动了一下已经坐得僵硬的身躯,衣料发出的细碎簌簌声打破了石缝内近乎沉滞的寂静。
“……是吗。”她静静地说道。
“能够让夫人这样衷心地信赖和追随……甚至宁愿冒险也要完成您的托付——”
她顿了一下,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柔的笑意,很好地中和了这方寸空间之中的沉寂窒息感。
“内藤先生,果然是个很不得了的人哪。”
可是土方却没有笑。
他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然而这种赞美无助于弭平他失去了那个重要之人的伤痛。对于过去之事,他也谈不上悔恨或遗憾,因为当时他们别无选择——但是,现在重提往事的时候,他不得不再次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那却是一件十分艰难才能够面对的事情了;他不得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平静如常,就活像是这种话题、这样的回忆完全不能够让他动摇似的。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然而这种冷淡的回应似乎完全没有让九条小姐气馁似的。她含笑答道“是的。”
然后,似乎为了进一步缓和这方寸空间内弥散着的紧张气氛,她继续笑着说道“……因为内藤先生身上有种能够让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敬佩和追随的气场嘛——”
这一下就连土方也没办法忽视这种简直像是丧失了自己立场一样的恭维了;他可没忘记她是萨摩派来的密使,结果她现在居然在称赞敌对一方的他,简直是毫无原则!
她对他多少有点不同,这一点他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毕竟当年在日野的家乡也好、在京都也好,甚至是最后在箱馆短暂地安顿下来的那段时间里也好,他都不乏爱慕者——就连近藤君都有个出身太夫的爱妾,他只靠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孔和作为一时之英豪的气场就能够收获更多的仰慕;更不要说作为证明、堆满壬生屯所案头的那些情书了——虽然他统统都拒绝了,但别人对他的好感,他还没迟钝到不能察觉的程度。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她有一点说得没有错——他,的确在家乡,曾经有一位“夫人”。
而他,永远也不可能背叛她的吧?
石缝外的雨声仿佛渐渐缓了下来。
土方的声音仿佛也随着逐渐平静下来的雨而变得平淡了许多。
“啊,明明是板起脸的状态,他们还一直靠近过来……拿出严厉的态度才稍微管些用处;真是让人没办法哪。”
他巧妙地把话题的对象转移到了那些普通队士和士兵的身上,技巧地忽略了她的前提其实是“愿意追随您的女『性』”。
不过,她的回应也同样巧妙——
“这不是很好吗?我听说,拥有这种类似于能让小动物都靠近过来的亲和力的人,是很不得了的哦。”
刚才的那种似有若无的亲近仿佛就像是梦一样,九条小姐坐直了身躯,并没有一直令人厌烦地、不识相地靠近过来,而是接着他刻意划开一道界线的说法,继续以一种纯粹闲谈的口吻,半开玩笑似的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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