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笑嘻嘻地答道:“因为我的胆子就这么一点点大, 更大的事情我也做不出来嘛……”
这句话却不知在哪里触动了土方的心思, 他重新垂下视线,似乎陷入了思考, 半晌才“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 会想些更出格的、一劳永逸之类的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柳泉:“……”
这句话难道不是在直钩钓鱼吗?!悲哀的是,为了自己打探消息的目的,她还非得咬这个钩不可。
她一耸肩, 作出几分怏怏的神态来, “没想到我在土方先生心目里就是这种不成样子的形象……”她带着点微薄的怨气说道,但下一秒钟她的语调和说话的内容就急转直下。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挺想做点出格的事情的?”
土方骤然一抬眼, 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
可她就表现得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只是咬着下唇、陷入思考, 仿佛有点儿懊恼, 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似的。
“土方先生觉得我这样不好吧?……被她趾高气昂地说得多了, 我偶尔也是挺想让她付出点儿代价, 至少得给她来上一点深刻的印象吧……”
“凭什么我就不如她呢?除了算学之外,我其它都比她强!可是她就是揪住这一点不放!”
“曾经, 父亲也教导我说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之类的话,我也打算好好跟她请教一下算学,尊敬她在这方面的天分的……可是, 后来就觉得,即使是这样, 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我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柳泉说到这里还适度地红了一红眼眶, 就仿佛那个被邻家女儿压制了很久、即使已经离乡也忘不掉当年阴影的自己, 有多么委屈、又无处诉说似的。
“这些事,不是您提起的话,我都要强迫自己忘了……父亲是个很忠厚的人,即使我受了气,回家对他提起,他也总是说要体谅对方……说对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们要好好聆听才行……”
土方从侧面深深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的唇角抿紧下撇,那副委屈之色溢于言表;他最终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想体谅对方,也不在乎对方有什么苦衷或其它想法,因为后果和伤害已经造成了,你只是想让她就此付出代价,好好地记住有些糟糕的事是不能碰的——对吗。”
他看到花叶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明晃晃的泪珠,微微张大了嘴,惊愕地望着他深沉的面色,就好像一时间大脑受到了冲击而回不过神来一样。
“……可以这样吗,土方先生?”她的声音里有丝颤抖。
土方凝视着她,片刻之后,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他说。
“趾高气扬地对别人指手画脚,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做出一些过界的事情来……这个时候再来跟你讲什么过去的情分的话,有什么用?一开始就不应该做那些事才对啊……”
他看到花叶呆呆地点点头,但脸上还是一副大脑变得迟钝,对他话语里的深意有些接收不到似的表情。
毕竟是个年轻姑娘,生再大的气也只不过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真要把事情想得这么透彻,就会吓倒了吧。他这么想道。
说不出内心浮起的是一种失望还是释然的情绪,他更近一步地接近她的侧颜,目光就像刮骨一般掠过她的脸,仿佛试图从那张呆然的脸孔上看进她的内心,看穿她真正的想法似的。
然后,障子门外忽然有人用一种克制且特意压低声线的语气说话了。
“打扰了。……我是山崎。”
土方忽然坐直了身躯。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旁的花叶,看到她对“山崎”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略带惊讶地把视线投向门口——是受到打扰后很正常的反应——于是他沉声说道:“啊,进来吧。”
障子门被拉开,面容普通、个子不高,身上丝毫不带任何显眼气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极为普通不起眼的一个圆脸男人,一脸恭谨地走了进来。
他走进屋中,只抬起眼扫了一下屋内的状况,却对扬屋的房间里如今只留下了一位游女待客这一现状完全不感到惊讶似的,礼貌地冲着花叶微微一颔首,然后就迅速走到土方另一侧的斜后方,跪坐下来,似乎想要向土方汇报什么。
花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欠身站起,好像要暂时退出房间去。
土方及时阻止了她。
“不用,”他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山崎,你就直接说吧。”
山崎那张忠厚、朴实而普通的脸上连一丝异状都没有流露出来,就按照土方的吩咐,径直说道:“是。……已经探查过了,‘他’今晚在‘浮船’,一直没有离开过……接待‘他’的,确实如同传说中那样,是一位名叫‘明里’的姑娘。”
说完之后,山崎似乎很快地扫了花叶——不,柳泉——一眼。不过他那张令人无法留下深刻印象的脸孔上毫无异状,就仿佛那一眼只是无意中扫过她的脸,也并没有什么其它意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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