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人物们极力按捺着脸上“什么?!那些得胜的萨长人居然派了一个女人来迎奉我等家传数百年的至宝,还有比这个更加轻慢侮辱的事吗”的表情,语气生硬地对她的到来表示适度的欢迎,以及恰如其分地稍微表达了一下对于她的哥哥、此次迎奉德川家至宝的正使九条道治“突然染恙未能前来”的遗憾和不满。
柳泉对这个“九条则子”的身份,当然是已经很适应了。这些相应的礼节,也曾经认真学习过,所以应对起来并不费什么力气——只要能够忍住对这些高傲的老先生们的不满,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今天她作为九条道治的妹妹单独前来二条城和这些人会面,固然是因为九条道治耽于研究而在城外的山上花了更多的时间、来不及赶回城内,才不得不只身前往拜谒;但她最终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
九条忠顺当然会对她的选择感到不满。不消说当然也会对她未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及时赶上这么重要的一场会面而感到恼火。然而仔细想想朝中的风向,就会感觉到这种对于德川家的、利用破绽百出的失礼借口而造成的适度轻慢,大概也算是那些萨长的大人物们喜闻乐见之事——他们一向不吝于痛打落水狗,而他们当初在德川幕府手下吃了多少亏,现在他们就要德川家从各个方面拿出多少倍的代价作为回报。
这么想着,她就笑得更加端庄了。
我就是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和我一起建设社会主……不,不得不听命与我的样子。
在双方都言不由衷地假惺惺说了一番套话来歌颂陛下是多么英明神武、只有这样的中兴之主才能配得上天下五剑之类的事以后,九条小姐表示要代替兄长先行去参观一下供奉着“三日月宗近”的房间。
换言之这就等于验货了吧。对方当然也很明白。
不过九条小姐可是一介女流,原本一个女人作为迎奉使来出席会面就已经很轻慢了,现在又要独自去验货,简直就等于明晃晃地打德川家的耳光——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筑在“二条城中的这柄‘三日月宗近’是真品”的前提之下。
现在——正如柳泉所猜测的那样,对方心里似乎也有鬼。
所以,面对九条小姐有些过分的请求,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爽快同意了。
大概是觉得九条小姐是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平生能见过什么刀剑之类的事物吗,更不用说分辨其真假了。
九条少爷好歹还是个男人,对刀剑大约应该有些天生的敏感度;然而九条小姐今晚所表现出来的精明程度,不过是些大小姐自以为然的小打小闹,纠缠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让这样的人去检验“三日月宗近”,当然要比等到九条少爷亲自来——也许还带着什么眼光毒辣见解独到的厉害随从——要好得多。
一旦九条小姐对二条城里的“三日月宗近”作出真品的判定,那么将来这柄刀突然变成了赝品这件事一旦被揭穿出来,又会掀起多少风浪、波及什么人,那就不是他们德川家能够控制得了的。
于是,双方各怀鬼胎(?)地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德川家的一位前任家臣引着这位大小姐,来到了二条城深处的一个偏僻的房间。
在房门前,九条小姐又短暂地驻足。
为了避嫌——其实大概是为了在将来“这柄刀变成了赝品”这件事事发之时把自己的嫌疑撇清——那位中年男人貌似谦恭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示意请九条小姐单独入内检视即可。
“我们对陛下派来的迎奉使是十分信任的”,那位家臣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后又居心不明地补充了一句。
“……即使前来与我们会面的竟然是迎奉使的妹妹大人也是一样。”
九条小姐的手原本已经探向那个房间的拉门,但听了这一句话之后,她又停下了动作,微一停顿,回头望着那位貌似恭顺、实则眼中深藏着一抹不满的中年男人。
“……这样吗。”她微微一笑。
“那么,请替我问候胜海舟大人。”
那个中年男人有一瞬间的惊异,慢慢抬起了视线,仿佛今晚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位新华族家的大小姐。
“……是?”他慢慢应道,然后斟酌了片刻,又谨慎地试探了一句。
“九条小姐,也认识胜海舟大人吗。”
然后他看到那位大小姐弯起了眉眼,似乎极为和蔼地笑着。
“也不能算是认识吧?毕竟以前从未拜见过胜海舟大人呢。只是闻其大名——”
……胜海舟近期最大的名声,就在江户无血开城一事上吧?
那位德川家忠心的家臣也一时无言。停顿了片刻才回道:“胜大人如今在东京府担任御用挂,想必九条小姐见到他的机会比我等如今要多得多……”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九条小姐哼笑了一声。
“不,”她说,“平时,我们并不敢接近胜大人——毕竟,听说那个人可是为了大局,能够把忠心可靠的部下派去送死的心硬之人呢。这样的手段,我们是比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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