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是土方侧着身子、压低了上半身, 低下头来接近她的时候,他身躯的暗影笼罩住她。他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无限接近她的面前, 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很奇怪地,大脑虽然嗡鸣着报警,但直觉并没有发出“这个人要对我做些什么”的警示。大脑里乱纷纷的嗡鸣声,更像是一种遭遇突袭时的下意识混乱。
柳泉很快就意识到, 他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暗气息却清晰地告诉了她, 正如同他刚刚的渣男发言所说的那样, 他的确需要依靠在一个什么人的身边, 最好是把脸埋在女人温暖柔软的膝上或肩上, 听着对方说些温柔的、崇敬的、爱慕的、言不及义的话语,才能驱除他内心产生的那种阴郁、负疚、冰冷与矛盾的感觉。
……因为他明白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自己内心清楚他亲手把试卫馆时期密不可分的友人们隔开了, 从此大家再也不能回到最初。
都不用再从他口中套出明确的言语, 柳泉就能够肯定。
……葛山死了。毫无疑问。
并且,土方是故意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冲田的。因为他知道冲田一定会跑去找山南告知这个消息,等到山南回到屯所, 看到的就是足以打击他意志的一幕——
柳泉险些冲口问出“你把葛山的遗体放在哪里了?!”。但是在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她紧紧咬住了牙关, 咽下了这句足以让她和山南都立即置身于险境的可怕问句。
还用问吗。一定是放在山南很容易就能够看到的地方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都不用再问土方“为什么?!”了。
一起相互支持着走到现在的友人,变成了这样冰冷地相互计算人心的状态,这是无可挽回的、时代的悲哀。
她仿佛也能够推断得出土方与山南双方的心情与初衷。
她记得永仓一直对土方试图把新选组建立为近藤的家将队伍而感到十分不满。
站在土方的立场上, 他认同并拥护近藤作为自己的大将, 心甘情愿为了辅佐近藤成为真正的武士——甚至于成为“大名老爷”——而竭尽心力。
然而对于想要在时代的变迁中秉持本心做出一番事业的山南和永仓来说, 他们投奔近藤,纯粹是因为觉得近藤有能力、麾下有忠心而能干的追随者,本人又表现出了足够的仁善气度,认为在近藤手下工作不至于被嫉妒、被压制,而可以传递出自己的想法和努力——
但是现在,在土方的主持下,新选组渐渐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而去;这样的话就变了味道啊。
山南和永仓他们,想要接受的,充其量是一位带头大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啊。
而且,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传递给土方的。并不是因为土方拒绝聆听这样的意见,只是单纯地因为他不能够理解。
柳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顶着土方近在咫尺的注视,她并没有掩饰自己叹息的声音。然后,她就那么抬起眼来直视着他,好像完全无视了他们之间暧昧的体位一样,轻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土方先生今晚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寻求温暖的拥抱的吗?”
“花叶”虽然一直在他面前说话很大胆,然而此刻,这句话可谓是她所说过的最大胆直白的话,还是一时间惊住了土方,让他呆愣了片刻,面上似有怔忡之意。
他没有否认,这个事实好像激励了她,于是她不退反进,向着他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克制地轻轻落在了他的脸颊下方,指尖碰触他紧绷的下颌弧线的动作简直如同羽毛一般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却让他的背脊上不由得窜过一阵战栗。
土方的眼眸骤然深了深,下意识闪电般一下攫住她的手腕。可是因为他的左手还按在榻榻米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只能使用右手——这样一来,他不得不松开她的肩。
花叶好像不太明显地悄悄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是被他按得有些疼痛;不过她识趣地并没有惊叫、也没有抱怨,只是眨了眨眼睛。
土方不得不沉下嗓音,语气里有几分恼怒。
“……你这是要做什么?”
花叶闻言,轻轻一翘唇角。
“因为……土方先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吧?”她不答反问。
土方一怔。
花叶已经继续用一种异常柔和的语气说了下去。
“因为土方先生看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室内灯烛荧荧,紧挨着的身躯温暖柔软,被打翻的酒瓶滚落在榻榻米上,此刻有一种隐约的酒香从那里飘了过来;而面前美丽的女子说话的声音美妙得如同一种蛊惑那般,缠绕上来,温柔地化解着他的意志。
“一直以来这样地支撑着新选组,很辛苦吧……”她说。
“所以我想知道,是谁……是什么人,什么事,让您不开心……”
“或许对我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在烦恼的时候,有个人说说的话,说不定就会让自己觉得好受一点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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