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道治站在房门口, 呆呆地望着从容地坐在床上,还顺手撩了一撩略显凌乱的长发的九条则子。
说起来, 因为终日埋首于研究和书堆的关系,九条道治的视力并不是那么好——所以他站在门口,也只能看到略显模糊的年轻女性的轮廓和动作。然而那种漫不经心地拂过长发的动作莫名地有种色气之感,是平时的九条则子所不具备的;九条道治感觉自己的心跳奇异地快了一拍。
“则、则子!我听到你这边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动静……就、就过来看看。”他有点结巴似的解释道, 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掩饰那点突来的心虚似的。
“没、没事吧……?你今晚……呃,不是有事出去了吗……然后……”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其实, 内心里是想着要问她关于那个青年的事情, 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青睐那种无口系又冷漠的男人,问她为什么会默许那个男人追求她——明明作为处于上升期的九条家的养女,她有更多更好的结婚对象可以选择!
“啊, 是出去了。”他看到则子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可我现在回来了啊。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敷衍!明晃晃的敷衍!
九条道治在内心呐喊着。然而他当然是不敢就这么直接问出来的——因为问了也没用。则子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会从她那里得知的。
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关切她。
“我……我听说父亲大人把你叫去了, 所以……”他的脸上露出一点也不保留的关切之意, 在门口踌躇着, 像是十分想要进来,像从前那样接近她;然而又慑于她现在身上隐约透露出来的拒绝气场而不敢向前似的。
然后他看到则子又笑了笑。那个笑容里这次带上了一点疲倦的意味——非常符合她每次和父亲谈话之后会表现出来的态度。
“没什么。……忠顺大人只是告诫我不要挡了……郁子小姐的路。”她避重就轻似的说道,顺便不轻不重地剜了九条道治一眼。
“我想你也明白忠顺大人的意思吧?”她叹了一口气,“道治君应当关切的,现在变成了郁子小姐……作为妹妹, 我会继续关心和帮助你, 站在你这一边, 然而道治君不应当再对我表现出过多的关切了,这是不适宜的。”
九条道治:!!!
他当然心里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被她拿了出来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了他面前。他原本以为在被迫和那个桐野家态度冰冷、盛气凌人的养女举行婚礼之前,他还能够在内心里躲藏在则子温柔而强大的庇护之下,拒绝探头出去看外界的冰冷和黑暗——而那些事,以前一向是则子统统为他挡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的。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可以了。因为郁子小姐和父亲大人都已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们的不满。他们容不下则子对他的保护了,所以他要被那些人从则子为他继续营造的庇护所中拖出来,拖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脑子也要被那些糟糕的、黑暗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所占据和污染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猛然皱成了一团。
他悲伤地望着坐在房间里、就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她,一瞬间好像特别想要奔进来,跪在她脚边,把自己的脸像从前无数次受到挫折以后寻求她安慰的时候那样,贴在她光洁美好的小腿上。
然而她就那么挺直背脊坐在床上,左手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就那么侧过脸来注视着他——这个姿态其实给人以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丝毫没有下床走过来安慰他的意思。
九条道治感到很受伤。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九条则子——柳泉——也很受煎熬。
三日月宗近在这间宅邸里呆了好一阵子,当然早已经弄明白了这宅邸里的所有主人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此刻他悠然地跪坐在柳泉的右后方,微微欠身向前,仗着九条道治看不到他这一优势,大喇喇地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柳泉的右肩上,微微侧过脸来,嘴唇几乎要碰触到她的颈侧。
“他很想让主殿过去安慰他吧,呵呵呵。”他故意用气音悄声说着,说话时的吐息热热地吹拂在她怕痒的颈间。柳泉几乎要用尽浑身的力量,才能抑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因此而条件反射地打冷颤。
“……真是可悲的男人啊。”他那和小一几乎如出一辙的声线,用一种微带嘲讽、听上去却无比温和而高高在上的语气,缓缓说道。
“他追求着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看到一个男人在你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绝望地苦苦挣扎——主殿有什么感想吗?同情他吗?想要抚慰他吗?”
他轻声哼笑了起来。
柳泉不能回答,甚至也不能因此而移动分毫,更不能回过头去狠狠瞪这个已经露出了腹黑本色的老爷爷一眼。
她只能继续维持自己之前那副高冷的面具,坐在床上,甚至不敢动一动,继续偏着头,冷漠地对着门口的九条道治说道:“别想得太糟糕了……道治君是我重要的哥哥啊,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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