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新开设的十分高级的西式咖啡馆内, 隐蔽的包间房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
一位穿着西式洋服、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经坐在包间内的桌旁,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之后, 他缓缓抬头, 将视线投向门口。
……然后略微愣了一下。
侍者恭恭敬敬地关上了门退下了, 门口站着的那位年轻女性才举步向着桌边走了过来,微微向着那个男人颔首致意,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了好几折的纸,放在桌面上, 再轻轻推到那男人的面前。
“这张名单, 或许将来有一天对您和支持您看法的人们会有用。请收下吧。”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那男人盯着那张纸, 沉吟了一霎,伸手拿了起来,当着她的面展开看了看, 眼瞳不禁一缩。
“是这样吗……”他低声说道, 语气却仿佛很惆怅似的。
他的目光扫过纸上的那一个个名字, 最后在纸的末尾略微停顿了一瞬, 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身着洋装的年轻女子。他的目光炯炯, 眼瞳极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令尊似乎现在也是支持西乡君的其中一人吧。”他说。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
“哦, 他吗。他不重要。”她漫不经心似的答道, “而且,当我……兄长还在世的时候, 在他的主持下, 九条家好像作出过更加明智的选择……”
男人似乎感到有丝趣味似的扬了扬眉, 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措辞里隐约的冒犯似的。
“……和出尔反尔的萨摩比起来,和长州合作更佳。这就是他的选择。”年轻女子说道,语调里不知为何带上了一抹冷漠感。
“哦?”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种冷漠的语调,重新折起那张纸,放进自己的衣袋里,才问道:“您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是吧,九条小姐?”
那位“九条小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好像也不需要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才能确定这个问题答案,而是胸有成竹似的继续说道:“……所以,今天您约见我、并且把这份名单交给我,真让人吃了一惊……虽然承蒙您照顾,然而您的动机为何呢,我也不由得有点好奇。”
“……要知道,如今的我在新政府里也没有多少能力了。”他顿了一下,还是坦率地说出了这一事实。
年轻女子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应当如何妥善地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她用一种异常干脆的口吻和与之不甚相符的死板语气回答道:
“……因为,我在很久以前,收到过一封信。”
那个男人有点惊讶。“……哦?”
年轻女子微微叹息了一声。
“信上写着‘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那个男人一瞬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
年轻女子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了今天进入这个房间以来的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啊~啊,我就知道,桂先生果然不会知道这件事。”她的口吻忽然变得轻松了一点――然而仔细辨认的话,还带着一丝感慨和怀念的意味。
“难道就写出了这么一首令自己满意的都都逸吗。非要把它分送给所有人显示自己的才能吗……”她叹息似的说道,然后,这种感叹突兀地中断了。她指了指男人的口袋。
“……所以,这是报恩。”她说。
“回报一下收到那首都都逸的情分……承蒙高杉君在最后的时刻还惦记着和我的那个微小的约定,所以,感觉自己有这样的义务为他做件事……”
“可是,他已经永远不可能收到我的报答了。那么,我就回报给您吧。”她弯起眉眼,微笑起来。
“不管是否立场相同……就算是我为故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男人惊异的神色慢慢淡去,最后演变成了一种出神似的怀念。他以指尖轻敲着桌面,继而摇了摇头,哂然失笑。
“九条君的妹妹……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像晋作所说的一样……”他说。
年轻女子却好像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被这样评价过,微微一愣,显得有点意外。
不过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打算追问的意图,而是微微冲着他一颔首,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也是个有趣的人。所以我们扯平了。”
那个男人似乎对她这句评价高杉晋作的话感到意外,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一笑,表情变得温和下来。
“你的这句评价,想必他要是知道的话会很高兴吧。”他温和地说道,“毕竟他辞世的时候可是还在说着‘让这个无趣的世界变得有趣起来吧’之类的话呢――到底是有多念念不忘有趣的事情啊?”
他虽然在笑着,
然而她却从他的笑声和话音中听出了某种酸涩的情绪。
是在怀念着离世已久,尽管再如何希望、却再也见不到面的友人吧。那个,他们同样都记得的人。
然而她并没有更多的、关于高杉晋作的回忆值得拿来与对方分享或共同追忆。而且,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站在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上的人,假如不是她必须完成关于这份名单的最后任务的话,她今天甚至不会站在这里,约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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