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节
高举知道这是要自己去和澳洲人“打擂台”提条件。他暗骂道你们倒是嘴皮一碰来得容易。要说商贾们的忧虑,他一样是有的――谁也不是天生的觉悟高。愿意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去兑纸币的。
然而高举很清楚,这次币值改革元老院的决心极大。从与刘翔、郑尚洁的几次谈话中,他知道这件事并无转圜的余地。钱业公会想用打折扣的方式去执行,澳洲人是根本不会接受的。
高举并不清楚元老院为什么要搞新币改革。过去澳洲人在海南岛搞流通券,他估摸着是因为澳洲人手里缺银子,广东又是缺铜钱的地方,不得不用这个法子来弥补。但是如今他们的局面今非昔比,别得不说,就说元老院打败郑芝龙,逼降刘香,剿灭收服了福建广东各路海主之后,原本东洋、西洋的生意如今大多在他们手里。广州城里的商人们估计,光这一项,每年就有三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照理说,他们根本就不该缺银子。
要说澳洲人自己的开销,那是俭省的不像话,即使是反髡最激烈的人士,也不得不承认澳洲人“卑宫菲食”,除了好女色之外,生活享用上无可指摘。
想来想去,高举也想不出澳洲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开销大量的银子,想出银元流通券这个花样来。
用银元,自然是很好,但是用宝钞,这可就有点不妙了。高举是商人,知道每次朝廷在经济上有所举措,必然会引来投机者逐臭而来,上下其手大发横财。由此造成的
他太了解广州了,别看坐在这里会议的商人们都是商界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可是他们所能调动的财富大概没有这城里银子的十分之一。在这个黑压压的千家万户的市民家中,假山的山洞里,屋子的石室内,院子的石板下,卧房书斋的箱子里,沉睡着大量的财富――这些银子若是被人利用起来,顷刻便是毁灭性的力量。别看澳洲人船坚炮利,在经济上打了败仗,一样在广州站不住脚。
想到这里,高举不觉隐隐约约有些为澳洲人担忧起来。
担忧归担忧,这郑尚洁安排下去的工作还是要做。新币一发行,必须在市面上畅通无阻。
他斟酌再三,道:“大家的意思高某已经知道了。不过,发行新币是元老院看得极重,那日工商会的会议,在座的助威也都是去的,可有一点情商的余地?我看转圜的余地可不大呀。”
“这不就靠高公出面了嘛。您老可是澳洲人的老相识了嘛。”朱老板说,“纵有些花销,大伙也是愿意报效的,绝不叫高公吃亏。”
话说得阴阳怪气,高举涵养功夫极好,只是微笑道:“元老院行事与伪明不同,素来光明正大,这等手段用不来。”
梁辰龙因为此事与钱业有莫大的关系,见高举不肯出这个头,又追问道:“此事难道一点余地也没有么?”
高举道:“高某虽是外路人,在这广州府,五羊城也落户三十余年了。一家一当皆在此。广州的安危,市面的好坏,都是与高某切身有关。”
他先自表立场,表明自己绝不会做“出卖大家利益讨好澳洲人”的事情,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点到为止。自然大伙也不见得能信,不过这不要紧,有个态度在,自己说出来的话就会比较说服力。
“……只是此事,元老院视为头等大事。我听闻已经派了户相来广州督办此事。纵然是文、刘两位首长也不见得能在此事上插话。”
这话一说,彼此面面相觑。在座的商贾们都露出了失望神情。大家都知道,高举的最大靠山就是“文相”,如果文首长都说不上话,岂不是大家都没戏?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高举不肯出这个头就足以说明澳洲人对此事的决心。
“这种流通券也不晓得发多不?说是说‘愿将流通券兑换银钱者,与银元一律”,如果票子太多,现银不足,那就……“梁辰龙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这个担心是大家都有得,现在被他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各家的忧虑和不满顿时如决堤之水一般的涌了出来,聚丰的店堂里一时闹哄哄起来。
朱老板又阴阳怪气道:“我看,将来这流通券一定不值钱。”
高举觉得他的话太武断了些。信用要靠大家维持,如果这银元流通券不是滥发,章程又定得完善,市面使用,并无不便,加上各行各业的支持,流通券应该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的价值,否则,流弊不堪设想。市场搞乱了,纵然有人能火中取栗大发横财,但是吃亏的大多数。
要是今天发行流通券的是大明而不是澳洲人,那他高举一定是避之不及,甚至要运用一切资源去破坏,因为明廷在宝钞上,在很多事情上都给了商人们足够的教训:官府的话信不得。可是澳洲人不同,流通券在海南已经运用多年,并无不妥;澳洲人素来又有重诺守信的好名声。高举对他们还是信得过的。
他此刻并不言语,只等汹汹的讨论缓一缓,各家都发表了议论却又没有结论的时候才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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