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参议,张首长有事找你!”陈五仁对着紫檀木办公桌后昏昏欲睡的魏必福喊道。
广州特别市参议室的“参议”有十多位,但是这里其实并无多少“公”可办,多数时候他们愿意来上班就上班,不愿意上班就在家里待着。参议们中间有好几位其实已经另谋出路,或在乡间当了小农场主,或者经营生意。但是不管有无出路,参议不得辞职,必须每周到参议室的签到开会。
魏必福没有经营什么产业,不过过去紫记几家企业在广州发行非优先股的时候,他买过不少。每年的分红颇为丰厚,加上过去的宦囊积蓄颇丰,日子很是过得。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积极”,只要是工作日,不论有事无事每天都到参议室来转一转。张枭到任之后,他更是每天必到,一待就是一天--他有预感,张元老肯定会召见他,咨询本地的情况。
听到张枭要召见他,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取下眼镜用手摸了摸脸。吩咐自己的仆人:
“打水来!”
仆役赶紧给他打来一盆洗脸水,他擦了一把脸,又在镜子里端详了自己一番,觉得精气神不错,这才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张枭进城后,就忙得前脚不离后脚跟,一连数日都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就在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新首长已经把他搞忘了的时候,竟然突然派人来传唤--这一定是要问计于他了。魏必福虽然在大明当官的时日不短,多年的官场沉浮培养起来的政治嗅觉还是让他对近期广州市政府的人事变动颇为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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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大宋官场也不是那么平静呀。”魏必福心中不无感叹。
张枭十分客气:“魏参议,坐!坐!别那么拘谨。”
魏必福知道澳洲人不喜欢来虚的,也就老老实实地拉了条凳子坐下了。
“魏参议在明国的时候,在广州府任职多久?”张枭问。
“说来惭愧,天兵入城之际,学生才刚刚到任,前后不过一年光景。”魏必福道。
张枭微微有些失望:前后不到半年,这实在太短了。对本地情况能有多少了解。而且通判是左官,并非正堂。辅左知府分管部分地方事务。对全面情况掌握不够。
他的失望之情立刻便被魏必福看了出来。魏必福是官场老混子,最是人精不过。他知道眼前的张首长最忌下属“精明过人”,所以只是装傻,一副“候教”的模样。
张枭哪里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失望归失望,要了解南海县的情况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当下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如此说来,你对这南海县的情况了解的也不太多了。”
“若说这南海县的情况,学生的确所知有限。不过,上任一年,南海、番禹两县县内大体的情况也是知晓的。”
“那就烦你说一说南海县的地理民情。”
魏必福思索片刻,道:“首长若是要学生对南海一县的情形概而括之,此地当得起‘冲、繁、疲、难’四字。”
“哦?”张枭又问:“你说说,何为‘冲、繁、疲、难’?”
“回首长,地当孔道者为冲;政务纷纭者为繁;赋多逋欠者为疲;民刁俗悍、命盗桉多者为难。此乃广州府、乃至广东省之最要县。”
魏必福短短四字,将南海的基本情况都精炼了出来,张枭不由得对这个大明前县令的能力表现出了一丝敬意,看来崇祯不缺人才嘛。
旧时空的历史上,以冲、繁、疲、难给各州县定考语,是到清代才有的,不过显而易见,这种评估并不是某个人突发奇想的发明,在明末就有人想到这些也不足为奇。
南海县人口稠密,又是广东的经济、政治腹地,加上“冲、繁、疲、难”的特点,其管治幅度之大与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地当孔道,这个我能理解。”张枭右手的手指在桌子上轮流敲击,像是在弹琴,说道:“西江、北江都从本县流过,水网密布,支流无数。南海辖区北至花山,南至九江,直线距离超过百里;西接三水,东至广州城,商贸往来为广东之最,人乃万事之源,一人多就容易出事,特别是流动人口。只是这政务纷纭又怎么说?”
魏必福听到这个问题,明白这位新首长对政务不甚明了,便道:“明国规定,除了农忙时节,知县每月均要接受上峰宣讲,如皇帝圣谕、律法、道德劝谕,其后转告宣讲于各堡耆老,乃至民众;每月带领士子祭文庙、祭天地;本县文风盛极岭南,书院颇多,三年一届的乡试亦为知县之责,又占据广州半城,会试也需出力;养济院、节妇堂自不必说;本县又有西、北两江流经,自嘉靖以来,官窑滘、芦包涌逐渐淤积,水患频繁,常需赈济以抚民心,如能兴修水利一二,便是大大的良宦;此外,还有缉拿盗匪,征收税赋,迎来送往……”
张枭听着这一堆事情就觉得头大。明朝的官吏分置,只有官员和少数的“经制吏”才有财政供养的。整个县政府的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无薪的。而且明代的地方财政问题其实一直是模湖不清的,县令责任即重,资源又很少。若是在临高这样的偏僻地方反倒日子要好过些,南海县这种“冲”“繁”之地,当个县令出息大,但是工作压力也大。故而又有“繁”“难”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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