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8章 知我罪我其惟饮恨
辜听弦没看错,林阡并非被战马驮走,而是主动远离了人群,那是他入魔前告诫他自己的,杀了面前几个就好,最后一定要避开无辜。
视线黯淡,神智支离,任何血肉靠近都是找死,他精神错乱怀刃浴血,势要将挡路的全都剁碎一干二净,
却不知那时最靠近他的挂在他身体外的血肉原是自己的脏腑……
浑噩中,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强烈的气流急冲向天,腾云驾雾高高在上却爆炸成了碎片,紧接着纷纷洒洒轰轰烈烈落了一地,后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一块一块被一双温柔的手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捡回来抹干净拼凑完整……
太熟悉,太奇妙,记忆里好像发生过很多次。他却来不及醒,更没力气厮杀,只因血已经快喷光了。也好,像他这样的魔鬼,早该结束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狱。
可就在那时,干涸的筋脉里似乎又有新鲜的血液滋润、融合、流淌,他冰冷僵硬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温暖、火热、沸腾,跟上次,在何处,一模一样?然而上次唤醒的是正常的他,今次激活的是这个魔态的他,上次他是人,抵触,今次他是兽,愤怒,一旦有了力气,便丧心病狂反压那最靠近的身体要将其当场撕裂。
“子若……”他听不懂人话,只知道余光里忽然又映现第二具躯壳,奋力冲到第一具的身边平白挨了他挥斩出去的一刀;但这第二个人武功不低、智力正常,虽然受伤却还是奋力一刀向他巧取;第一个人却为了他提枪向救命恩人挑去、浑然不顾她自己被割过的手腕还鲜血淋漓;而他,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口——霎时,这荒郊野地里仅仅三个人就构成了血流成河。
战局一度混乱不堪,总而言之就是他大吼大叫想砍死这个叫“子若”的人;“子若”却在割腕放血给他喝、一门心思要救他命;第二具躯壳想救“子若”、欲以刀杀他、却被“子若”横眉冷对长枪直指:“薛大人自重!再说一次,我是柳闻因,不是子若!”
薛大人?柳闻因?有点耳熟,都是谁啊。他努力追寻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缓得一缓,血好像又流干,眼睛又渐渐张不开了……趁薛柳二人正在僵持,这回可真是战马带着昏迷的他退出了战局……
“子若,你怎能用枪指着我……”薛焕一脸痴狂和痛苦,早在山东之战他就为了长相酷似子若的柳闻因失态过,这一刻他情之所至只比林阡理智那么一点点。
柳闻因怎可能与薛焕一起?看他虽单枪匹马、麾下却肯定就在不远;见他虽身受重伤、可自己也很难打赢……为保林阡哥哥无恙,闻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拿出了在河东冲上去吻燕落秋的勇气,柔声对薛焕这匹夫用了一次美人计:“薛大人……子若不打了,你且退后几步。”
“啊,好……”薛焕本就鬼迷心窍,又正好内伤发作,居然着了这柳闻因的道,听话地当即退后了几步。
“林阡哥哥……”柳闻因一直没包扎手腕伤口,就是为了立刻给林阡喝的,回眼一瞥,惊见那家伙竟不见了,慌张之下还没来得及叫薛焕转过身去,就先于他转身旋走,一边给手腕止血一边策马急追林阡。
所幸林阡的马没跑多远,没半刻她就再度追及,然而那时林阡早已面无人色,当着她面栽落在地,被她扶起含糊呓语:“若我成魔,便教我死……”
她怎舍得教他死?毫不犹豫地再割开刚凝合的伤口,不顾一切地往外挤血送入他口中,含泪给他求生欲:“林阡哥哥,若然成魔,便用闻因的血,洗干净您的……”
柳闻因吸取适才教训,怕林阡稍有体力就又掀乱,便先将他用短刀谷的镣铐锁住。虽然那东西应该制伏不了他几时,却终究会争取些时间,令她接下来更多的血能喂进他体内,直到突破那个平衡、令干净能洗清污浊为止。她一心想:只要林阡哥哥好好活着,闻因做什么都愿意……她却哪有那么多的血可以送,一旦失血过多,自己便冷汗直冒、呼吸急促。眼看今次他比上次在幽凌山庄还要严重、许久都未清醒,她的血便越失越多,神志开始不清,手脚逐渐无力,最终软倒在他身上,昏迷之后,血还在继续不停地往他口中去。
“子若你疯了,命都不要了!?”薛焕匆忙赶到、情急抱起她时,柳闻因俨然只剩一口气,寒冬腊月脸色苍白我见犹怜,可那时她身边除了一只毁弃的镣铐和一大摊血外再无其余。
疯子们一个比一个疯,薛焕也是一边对增援的麾下们发送信弹,一边想都不想就先割腕给她喂血……
其实她哪是当真不要命?她肩负父亲的血仇“要手刃真凶”,谨记林阡的嘱咐“莫再为了主公而忽略自己”,但在林阡的生死一线她实在没考虑那么多,更完全想不到,她自己的生死一线居然是靠金人救的……
“薛大人,我……”柳闻因苏醒后,看薛焕腕上也有伤,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想起片刻前自己还骗过他,汗颜,难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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