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门外,扬州地方的官员正在等候。
站在最前面的是南直巡抚黄家瑞以及扬州知府马鸣騄,两人身后站着的则是各自衙署的佐贰官及幕僚。
马鸣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能听到两人谈话。
便便小声问:“抚台大人,漕粮之事是否如实奏陈圣上?”
“马鸣騄,不要自讨苦吃。”黄家瑞低声警告道,“你我好不容易从此事抽身而出,又何必再搅和进去?”
“再说此事涉及到了宫里。”
“是你我两人能过问的吗?”
停顿了下,黄家瑞又说道:“你若是还想呆在扬州知府的任上,不想被那些人发配到云南或者贵州去,就最好老实点。”
马鸣騄便叹息一声,神情落寞。
“马大人,别灰心。”黄家瑞道,“大明还是有希望的,不久前,圣上不是刚刚亲领十镇边军在夏镇打了大胜仗?圣君在朝,大明中兴有望,有望!”
“纵然有圣君在朝,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马鸣騄叹道。
“整顿吏治非一朝一夕能见效,需要绵绵发力,久久为功。”黄家瑞道,“圣上内心肯定早有圣断,你我只需做好本职即可。”
“可问题是本职也没办法做好呀。”
马鸣騄两手一摊道:“抚台大人你也是看在眼里,崇祯初年扬州可是百业兴盛,可是近几年又是一个什么情况?说是百业萧条也是毫不为过。”
“又来了,又来了,跟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黄家瑞感觉头大。
“我不管,我这次反正豁出去了。”马鸣騄咬牙道,“拼着头上这顶乌纱帽不要,也要把扬州这个脓疮给挤破喽!不把这些瘟神送走,扬州就彻底完了!”
正说话间,有太监出了行辕回话。
“万岁爷说了,走了一夜的路,乏了,不见。”
黄家瑞闻言松口气,问马鸣騄:“马大人,还等吗?”
“等!”马鸣騄咬牙道,“圣上若是不召见,下官就一直等着。”
黄家瑞一下蹙紧眉头,可也不敢一个人中途离开,只好陪着马鸣騄继续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然后就看到庆余堂的人将一桌桌的上等席面送到行辕,甚至于还来了两辆香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名妓。
真是名妓,一个是李十娘,一个是郑妥娘。
都是扬州艳名在外的名妓,应酬都得一百两起步。
留宿?留宿得看她们心情,心情不好就得上千两。
两个名妓见到黄家瑞还有马鸣騄,都是裣衽行礼。
黄家瑞笑着回了一揖,江南的官场风气还是很开放的,无论官绅还是士子皆不以和名妓诗酒唱和为耻,反以为荣。
马鸣騄却是理都没理,一张脸更是已经黑成锅底。
见两个名妓打着油纸伞袅袅婷婷走进行辕,守门的太监和夷丁问都没问一句,而他们想入内面圣却不得其门而入,马鸣騄心底怒火终于爆发。
“啊呸!”马鸣騄怒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什么圣君,根本就是昏君!昏君!”
“住口!”黄家瑞吓得脸色都白了,压着声音低吼起来,“马鸣騄,你自己找死可以,但请不要连累本官还有扬州官场的同仁!”
“本官偏要说,偏要骂!”马鸣騄真豁出去了,大声道,“昏君!崇祯你就是个昏君!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贪图淫乐!”
“没希望了,大明已经没希望了!”
“亡国灭种,就在今朝,亡国灭种就在今朝!”
马鸣騄说到最后竟然失声恸哭起来,涕泪交流。
黄家瑞魂都快要吓没掉,不顾形象的想要捂住马鸣騄嘴。
结果被马鸣騄咬了一口,黄家瑞当即疼得在那啊啊惨叫。
马鸣騄却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官袍也脱下郑重叠好,在行辕大门前仔细放好,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这知府是没法当了。
夹在东林党和阉竖中间受夹板气也就罢了,皇帝又这样。
这一刻,马鸣騄是真的心如死灰,真觉得大明已经没救。
“站住!”一个披着山文甲的年轻武将从行辕大门追出来。
胡国柱一脸杀机的在黄家瑞、马鸣騄以及一众官员身上来回扫视。
“方才是谁在辱骂圣上?又是谁在胡言乱语?”胡国柱道,“自己站出来!”
“是我。”马鸣騄上前一步昂然说道,“刚才是我骂的崇祯,他就是个昏君,昏君!到了他的跟前我还是要这么骂他!”
“找死!”胡国柱铿然拔刀。
“人头在此,只管拿去便是。”
马鸣騄稍稍低下头,把脖子伸长。
胡国柱大怒,可也不敢真的杀人。
当即大喝道:“把他抓起来,交由圣上处置!”
当即便有两个夷丁冲上前来将马鸣騄捆起来。
马鸣騄很快就被两个夷丁带到了崇祯的跟前。
只见崇祯正带着太子、定王吃饭,让马鸣騄感到意外的是,餐桌上摆放的膳食并不是之前庆余堂送来的上等席面,只是三碗简单的素面,还有一头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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