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数十枝羊脂火把将多尔衮的中军大帐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两排二十多个全装惯带的巴牙喇兵肃立在大帐门口,左边的巴牙喇兵身披明黄色镶红边的棉甲,右边的巴牙喇兵身披白色棉甲,就像两排门神。
吴三桂押着五花大绑的夏龙山来到多尔衮的大帐门口。
正要往里走时,两排巴牙喇兵却陡然上前一步拦住去路。
最外面的两个巴牙喇兵更是抽出斩马刀架在吴三桂脖子上。
“主子!”吴三桂对脖子上的钢刀视而不见,高喊道,“奴才吴三桂有下情禀上!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好半晌,大帐内才传来多尔衮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两排巴牙喇兵这才收起明晃晃的斩马刀,退回到原位。
吴三桂押着夏龙山走进大帐,只见里边聚集了不下五十人。
两人刚一进帐,几十道目光便齐刷刷看过来,神情也是各不相同。
不过吴三桂的眸子里就只有多尔衮,就连坐在多尔衮右首的福临他都没注意到。
“主子!”吴三桂噗嗵一声跪倒在多尔衮跟前,痛哭流涕道,“今天下午这一战,真不是我们辽西的将士贪生怕死,实在是敌人太过于狡猾。”
“主子若是非要降罪,只管处罚奴才一人便是。”
“是杀是剐,奴才都绝无半句怨言,只求主子饶恕辽西将士。”
说到这一顿,吴三桂又连连叩头道:“辽西将士真的已经尽力,今日作战失利,全都是奴才一人之过错,是奴才太过于轻敌了。”
福临若有所思的看着吴三桂,这算什么?
吴三桂为什么要替部下揽责?在收买人心?
随即他又把目光转向多尔衮,他会怎么应对?
多尔衮阴恻恻的看着吴三桂,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好半晌后,多尔衮幽幽说道:“平西王,听说你的长子战死了?”
“回主子,奴才的长子吴应麒已经过继给家兄。”吴三桂答道,“不过此子确实在今天下午为大清捐躯。”
……
吴应麒从昏迷之中幽幽醒转。
意识恢复,但是眼皮却很沉,怎么也无法睁开。
隐约可以听到滋滋的拉锯声,好像是有人正在用锯子在锯木头。
再然后吴应麒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牵拉着,一会牵过来,一会又拉过去,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然后就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不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想的。”
“让我们给这些狗腿子做截肢手术。”
“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坐下来抽袋淡巴菰。”
“行了,别废话了,抓点紧吧,一会儿麻沸药的药效就要过了。”
拉锯声?自己的右小腿被牵拉,麻沸药?截肢手术?吴应麒的脑子里逐渐的将这些零散信息串起来,突然之间就反应过来。
“不要!”吴应麒一下睁开眼睛,惊恐的大吼起来。
“不要锯我的右腿,我不要截肢,不要锯我的右腿!”
右小腿一旦被锯掉,他这辈子就骑不了马打不了仗了。
对于一名武将来说,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醒了?”出现在吴应麒视野中的是两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而且两人的白衣上都是斑斑的血渍,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锯子,正在锯他的右小腿。
“没事,一会就好,你忍着点啊。”那男子还宽慰一句。
“不要,别锯我腿,我求求你了。”吴应麒魂都被吓出来。
再然后,吴应麒就听到嗒的一声,却是右小腿骨掉到地上。
“好了。”另一个白衣男子宽慰道,“我们这就替你缝合伤口,不过接下来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吴应麒却已经听不到。
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般,
两个眼睛也已经失去焦点。
……
“平西王,请起。”多尔衮亲手将吴三桂搀扶起来。
随即又转身搀扶起夏龙山,说道:“夏总兵也请起。”
“摄政王,末将没脸起来。”夏龙山一脸羞愧的说,“你还是下令斩了末将吧,末将愧对摄政王的信任,更加愧对大清。”
“夏总兵,你没有愧对任何人。”
多尔衮轻轻的拍了拍夏龙山的肩膀。
“今日下午之败,非战之罪,乃敌将太狡猾之故耳。”
多尔衮这一句话,算是对今天的这次失利给定了性。
意思就是,你吴三桂、夏龙山还有吴应麒都已经尽力了,出击的两营绿营兵也已经尽力了,之所以最终战败,实在是因为对手太狡猾、太厉害。
多尔衮这个定性,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开脱,毕竟八旗贵族可都在大帐里。
稍稍一顿,又道:“传朕旨意,今日出击之绿营将士,幸存者赏羊肉两斤,银五两,阵亡者赏抚恤银十五两!”
“夏龙山,赐爵三等精奇尼哈番。”
“吴应麒,追赠一等精奇尼哈番,等将来平西王有了孙辈,可从诸孙中择其一承袭吴应麒之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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