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良久,沈太傅才拆开信:
不孝儿沈柒叩禀:父亲大人,儿愧矣,离府两年不曾入府一拜,此为不孝一也;令父亲为儿名声所累,此不孝二也……于今日亥时一刻回府,大罪乞恕之。
沈太傅眉头逐渐紧锁起来。
他那丰富的为官经验,让他迅速且敏感的意识到,今晚这一场迟来的会面,或许能解释沈柒性情大变的原因。
突然,他想到今日早朝顾清一事。
皇帝明明有必杀顾清之心,是沈柒突然改口,言辞间虽看似要难为顾清,但却也真的将人保了下来。
还有,徐大人分明那时都惹怒皇上了,也是沈柒开口才转移皇上怒火……
沈太傅轻敲着桌面,琢磨着这其中,是否存在他不曾知晓的隐情。
他命人打开小侧门,在书房等到月色高悬,一身玄色便服的沈柒才出现在门口。
“不孝儿拜见父亲。”
沈柒背脊挺直的跪在沈太傅面前。
府内小厮轻手轻脚关闭房间门,让他们两有个安静密闭的谈话空间。
沈太傅没有让她起来,只是在微微晃动的烛光里看她,眼眶微红。
半晌才哑着嗓子讥笑一声,“你沈尚书简在帝心,位极人臣,我这个空有虚名的太傅,如何受得起你这一跪。”
“是儿子的错。”
沈柒光速认错,也不起,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让沈太傅看着揪心。
“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儿子有一事相求。顾将军出事,朝中武将势必对大梁失望,我知道父亲曾教导过镇北将军,还望父亲写信让镇北将军出面,安抚将士。”
沈太傅闻言被气的猛站起来,指着沈柒厉声道:“你既知道后果,为何要上折子请杀顾清?”
“儿子……”
沈柒一脸痛苦的低下头,表现出一副‘我有苦衷,但我没法说’的样子。
沈太傅追问再三,她依旧抿紧着唇死不开口。
沈太傅气恼的绕着她走两三圈后,取出戒尺往桌上一抽,“你说!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否则从今往后,你便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
“父亲~您别问了。”
沈柒满脸苦涩的望向沈太傅。
“你是不是非要我请家法!”
沈太傅气急,手里的戒尺猛的往沈柒手臂上抽。
沈柒痛呼一声,似被逼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您要儿子怎么说,诚丰他受人控制,儿子无力相救只能……”
“受人控制!”
沈太傅心头一凉。
诚丰,是当今皇上梁偲的字,这字还是沈太傅给取的,他如何能不知道?
“你给我说清楚,”沈太傅扶着桌子摇摇欲坠,脑子却越发清晰,“谁控制了皇上,是赵柏月,是赵家?”
沈柒开始装傻否认,“儿子没说过。”
她越否认,沈太傅就越肯定。
怪不得皇帝近两年秉性大变,怪不得他儿子突然走上奸佞之路~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赵家想干什么?皇上到底是怎么被控制的?宫里那么多太医和侍卫都是死人吗?要你一个人去查这种危险的事!”
沈太傅怒斥出声,眼神极其坚定。
他今日定要从沈柒嘴里得到答案!
沈柒与他对视良久,才像服软般长长一叹。
“赵柏月不知用何手段控制住诚丰,让诚丰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此事不能闹大,我也只能先依附她,才从她嘴里套出话。”
“什么?”
“赵家投靠草原狼,欲倾覆大梁,所以赵柏月才一直针对我大梁的供股之臣。儿子无用,只护得住寥寥几人。”
沈柒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十数个名字。
“儿子知道这些大人都是有识之士,前两年故意挑错将人发配出京,还请父亲将人秘密救回,妥善安置。”
沈太傅接过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眼里一片湿润,“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这儿子到底在背后受了多少委屈,忍下多少屈辱,才能探来这些消息,护住这一个个朝臣。
他竟丝毫不知!
旁人也就罢了,他这个当爹的,不仅没帮到儿子,还不止一次对儿子恶语相向!
沈太傅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
沈柒瞄一眼沈太傅神色,心里很是满意。
没错。
她,沈柒,大梁第一间谍,为保大梁投身敌营,忍辱求全,降志辱身!
她党邪陷正、舞弊营私,她揽权纳贿、贪赃枉法。
但她真是个好人!
“此事复杂,我本不想让父亲牵扯进来,但顾清出事的危害太大,我不得不求助父亲。若有朝一日事态危急,还请父亲将儿子逐出家门。”
沈柒低头又说。
“说什么屁话!”
一向儒雅的沈太傅突然爆粗口,“你爹我三朝为官,难道还怕这些事吗?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是!”
沈太傅颤抖着半蹲下来,抱住沈柒的头失声痛哭。
他哭,沈柒跟他对着哭。
哭到嗓子沙哑,沈太傅才又开口,“别怕,爹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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