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棋,落子都少有思考,不多时,已至中盘,又一字落,薛地龙话锋一转:
“于老,不知龙泉界的风光,可大胜此世?”
“嗯?!”
持子之手没有任何波动,落子,于长生似未听懂一般,疑惑抬眸:
“什么龙泉界?”
“于老何必装湖涂?”
薛地龙也不逼问,只是轻轻拍手。
呼~
随寒风而至,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苍老声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就来自于天外,一处名唤‘龙泉界’的天地,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处山海界……”
话音未落,一面色方正,神情木讷,独一对招风耳十分引人注目的青年现身。
“陶觉,见过薛大人,见过,于老。”
他微微躬身。
“顺风耳?”
看着那不住冒出声音的耳朵,于长生眸光一凝:
“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没有去问,顺风耳为何能突破他房间外的隔绝法阵,那毫无意义。
手捏棋子,看着微笑的薛地龙,于长生微微一叹:
“老朽小觑了天下英雄……”
“其实,正如于老所说,两百多年,十三代同堂,你绝大对数后辈与你其实也无甚感情可言,薛某只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价,你院内的法阵,就没了作用……”
再落一子,看着举棋不定的于长生,薛地龙笑容收敛:
“打了这般久的哑谜,也是时候坦诚相待了,于老认为呢?”
“老了,老了。”
颤巍巍的落子,于长生笑容有些苦涩:
“薛大人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
他,似乎认命。
看他的模样,薛地龙微微皱眉,道:
“薛某想知道,龙泉界,果真远胜此世吗?”
“不错。”
于长生苦涩点头:
“潮汐去时,是由外而内的干涸,可潮汐起时,也是由外而内……
山海界,也就是此界,乃是最为靠近传说中‘天海界’的天地,自然,比之龙泉更慢……”
薛地龙不置可否,继续听着。
“不过,只是一时之优势罢了。灵炁如水却非水,寰宇之间的潮汐,滚滚入天海,越是靠近边缘,最后相比之下,水也只会最浅……”
于长生澹澹回答。
“却不知,龙泉界何时‘天变’,于天外诸界之中,属于早,还是晚?”
薛地龙问。
“恒沙世界,寰宇诸天,老朽纵然侥天之幸,得以穿梭两界,可对于其他天地,又怎能有什么了解?”
于长生摇头,又点头,回答:
“老朽出龙泉之时,天变已有九万七千年了……”
“九万,七千年?!”
薛地龙童孔都不由一缩。
三千年,沧海桑田,从仙佛断绝,到如今十都层出不穷,其实也不过三千年而已。
十万年……
“那岂非,已是远古再现?”
“若是如此,怎么会有人愿意离界远遁?”
听得这话,于长生心中又有后悔的情绪在翻滚,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叹息:
“若灵炁如水,则天地如海……而海,是有边缘,有极限的……”
“世界的极限?”
薛地龙若有所思。
“浅水难养真龙,龙泉界天变近乎十万年,虽未到极限,可变化已然极缓,而人之寿元有限,无法熬下去,
不走,则不得寸进。”
说着,于长生顿了顿:
“而对于老朽这般资质愚钝之辈来说,也是越广阔的天地,越容易得以晋升,
只可惜……”
“所以,你才断言,未来定会不断有‘大鱼’前来此间?”
轻捋长须,薛地龙心中微定,又问:
“依龙泉为例,天变起时有何征兆,又从何而起?”
“潮汐起落,本也有迹可循,三笑散人的潮汐论,大多无差,薛大人何必问我?”
自袖袍中取出一册潮汐论,于长生也不无感慨:
“这样的奇人,若非生不逢时,其成就只怕也远不止于此……”
这个回答,薛地龙自然是不满意的,他垂眸,低语,轻点着棋盘:
“于老,人啊,总是要给自己留些体面的,你说是吗……”
沉默。
寒风之中,高台之上,一时死寂,许久之后,于长生方才一叹,道:
“山海,山海,自然是除山之外,就是海……”
“山、海……”
……
……
当!
当!
当!
黎明未至,夜色浓重的永恒山中,已有钟声响起。
随钟声传荡,漫山遍野的寺庙纷纷亮起了灯火,浓郁的焚香之气,随之弥漫四野。
“又是一处,披着佛衣的炼狱……”
纷飞大雪中的荒山小庙前,素明合十双手,实难以形容心中之怅然。
从黑山,到烂柯山,从大明到大离,从彼间,到此间,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冲击着他的心灵。
尤其是,这所谓的永恒山佛国。
这是他在他处见不到的‘纯粹’佛国,也是令他不寒而栗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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