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长史让人送冰过来了。”
“放着吧。”
曹夫子随手指了指,铜盆和玻璃罐各装着不同的冰,只穿三层纱衣的曹宪头发越发的少了,如今掉上一根头发,都心疼的不得了,将那些头发收拢,然后细心地包好。倒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曹宪是打算把这掉下来的头发,用石灰水泡软后,做成毛笔,然后带进棺材。
他就是这么想的,一点都不令人感动,这多少让李善以及广大知书达理的小朋友,感觉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重创……
“上个月的粽子,倒是真好吃。六十年前,要吃个蜜汁淋粽,那当真是富贵人家。如今,好时候啊。”
没形象地咂咂嘴,老夫子呵呵一笑,“若非何坦之说老者当少食肉,老夫还想顿顿吃肉的。”
“坦叔说的是正理,先生至多食些肉糜就行。汉阳城的肉膏,也有十七八种,先生天天换着吃,也能轮上半个月。”
“少时无肉,寡淡的紧,越是快死了,才觉得此生亏本,当真是个蚀本买卖。如今老夫在城外,最怕遇见知书达理的小儿,还是卖猪肉的屠户来得可爱。”
“先生怎说这般的话,知书达理不好么?”
“知书达理好是好,可知书达理的,偏来老夫这里祝贺长命百岁,你让老夫如何快活?老夫还想再吃十年八年红烧肉哩。”
“……”
旁人被祝贺长命百岁,那大概是喜庆高兴的,曹夫子却是免了,再有两年就正好一百岁。祝他长命百岁,大约是咒他活不了两年。
师徒二人聊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子小跑过来,然后抚平了气息,恭敬地说道:“夫子,印刷局人前来拜访。”
“叫他们进来。”
“是。”
门子出去后,汉阳印刷局的人就恭恭敬敬安安静静地陆续列队进来候着,见了曹宪,行了大礼,这才起身说话:“夫子,新版《音训正本》请过目。”
“拿过来拿过来……”
曹宪笑呵呵地招着手,李善连忙接了过去,然后转递给曹宪。
“早先那版,可知道老夫为何否了?”
“下走愚钝,下走不知。”
“这差事是朝廷给老夫的专权,早先那版,多是雅言,长安务本坊的猢狲怕也只摸得懂五六成。若无良师,也是个坏事。老夫早听说洛阳有‘雅俗之争’,便想起年少时在扬州,也不过是说白话。既然白话听说阅读的人多,那自然照着多的来。”
印刷局的人不置可否,便有些心思,也不会在老夫子面前说出来。
过了几日,二版《音训正本》正式将第一批次分别送到了长安和洛阳,第二批次陆续会发往太原、幽州、扬州、苏州、杭州、广州等地。
这几年因为《音训初本》,蒙童学字读书的效率大大提高,市民识字率不敢说暴涨,但是汉阳城已经能够保证大多数的劳动主力,能够看得懂通告、公示、广告、邸报。
又因为此事,不管是扬州、苏州、润州、黄州、沔州、鄂州、复州,都争抢为曹宪立传立像,大约老夫子在哪里拉了一泡希屎,也能染成洞天福地。
不过这一回,和以往不同,往常历朝历代,多是官方起头,而曹宪,却是民间主动发起。
其中自然有功德无量的说道,不过老张却看的分明,那些个捧曹宪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琢磨着借曹夫子的名头,好混个脸熟。横竖良心是有的,只是良心的包装委实华丽,一股子金银铜铁的芳香。
除二版《音训正本》之外,曹宪根据前人的宝贵经验,除已有的简化字之外,又从草书中提取了不少简化字。针对简化字,曹宪通过张德、***、陆飞白的官方助力,组织了大量南朝旧族文士,编撰了《曹氏简书》。
这是一套简化字字典,每个字没有旁征博引,也没有针对字形去考据原型,而是直译字意。这套简化字字典一出,南方商人大为欣喜,立刻盗印五万册低价出售,气的李善跳脚,指天骂地为他老师抱不平。
和二版《音训正本》不同,《曹氏简书》官方热情不高,但对民间商人来说,这却是相当的便利。这其中的道理,曹夫子也心知肚明。官员和贵族,商人和工匠,这是云泥之别,除那些豪商之外,大多商户,也许一辈子能够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老家的县令。
那么,识字多寡简繁,就不是很重要。也不需要商人在士人面前之乎者也舞文弄墨,更遑论对着《兰亭集序》说甚么书法之精妙。
但是,同样是这个商人,也许一辈子能够见到最顶级的同行,可能是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住户。那么,为了能把条条款款坑坑洼洼弄个清楚,多识得几个字,总归是不差。倘使还要自己签字画押,还要自己拟个章程,草草写上一行简字,也不显得自己胸无点墨。白纸黑字,更显得自己颇有章法。
至于识字率,商人工匠,想必是不会去关心,更不会去理解的。
曹宪知道这化繁为简的工程必然是浩大的,只是,想要完成化繁为简,只能是商人工匠有天能说了算,才能成功。倘若商人工匠说了等于放屁,那么化繁为简终归是不会成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