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我为师?好啊。”
住了几天,上官仪就把儿子拜师的事情,跟李奉诫说了一通。他是知道李奉诫性子的,虚头巴脑毫无意义,直接开门见山,反而通达爽快。
“可要摆宴行礼?”
“无需如此,若怕京城的猢狲寻衅,我写信一封给屈突诠,让他帮忙宣扬宣扬。洛阳凯申物流有个极善相扑散手的,名叫常威,倘若有甚游侠儿跑来闹事,提我名号就是,他是个话不多但灵醒的人。”
“那就有劳了。”
松了口气,上官仪心中淡定了不少。他中进士之后的日子不算好过,顶这个“选人”头衔,捡一些礼部的残羹冷炙,偶尔在图书馆给人办个借书证什么的,实在是埋汰人啊。
怪就怪如今在京城主持诸事的,是魏王李泰,杨仁恭算是他半个“恩主”,行卷时候的“知己”。偏偏就是杨仁恭被魏王手底下有人看不顺眼,连带着上官仪连喝汤都谈不上,也就是比一般小市民日子好一些。
按理说京城居行大不易,比一般小市民好过,那也是相当体面。可上官仪自负压力,想要恢复一点上官家的“声势”,这么一来,那就不好弄了。
好听点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当然了,换成李奉诫,大概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是万元户!
怕个毛啊。
“有劳甚么,我也只是怕了烦扰,实在是烦之又烦。索性行事畅快,由得旁人说去。嗳,说来也不怕游韶兄笑话,我如今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工坊码头,寻个大通铺,坐上片刻,若是愿意匀个肉包出去,便能和人聊上半天,获益匪浅。”
“大通铺?工坊码头?”
贩夫走卒之流,上官仪是从来不去理会的。
士人风骨,贵贱有别,这是纲常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李奉诫是“狂士”,但又被人敬佩。有人叫他“李江北”,也有人叫他“癫子李”,称呼变化,便见微妙道理。
“游韶兄志不在此,就不必探究啦。”哈哈一笑,李奉诫抬手给上官仪又添了点茶水,风度翩翩的上官仪点头致谢,然后双手持杯,浅饮品味。
而李奉诫则是随意给自己倒了一碗,接着就是“顿顿顿顿顿顿”……
“你拿我当朋友,可以这般随性。若在贵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些。”
上官仪劝说道。
“游韶兄你也说是朋友啊,旁的人,岂能见我现形?”
说罢,他挑了挑眉毛,憋了口气,然后扭头望着上官仪,“上回瞧了个苏州戏,演的是猴儿,能变化,有神通,你瞧我有那悟空的精神没?”
“莫要玩闹啦。”
上官仪摇摇头,哭笑不得。李奉诫这个朋友,同他说话,是要松泛一些,他也是羡慕,却终究做不到。
闭上眼睛想一想,上官仪又摇了摇头,他琢磨倘若真个学李奉诫这般洒脱,到了官场中,早晚被人喷个“仪态鄙陋”“恣意妄为”,要是再恶心点,被人算计的话,怕不是“君前失仪”也会有。
做官怎么可能跟个猴子精似的?
猴精可以,猴子精,这不是欠干什么是欠干?
二人正聊着,出去闲逛的上官庭芝一副“大开眼界”的神态回来,一旁还跟着一个胖大汉子,虽说肚腩挺着,又是一身布衣,可双掌如斧,双腿如柱,显然不是一般肥胖中年佬。
“水哥,逛了甚么地方?”
“还要天阴,没甚日头,上官小郎这真是好后生。我这怕不是走了百几十里路,连公厕都钻了三回。”
说罢,张绿水竖起三根手指,啧啧赞叹,“今日真是成了牛马骡子。”
“哈哈哈哈……”
李奉诫大笑,上官仪虽然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可还是浮现出了尴尬的神色。
“大人,世叔。”
不过很显然一脸微笑的张绿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而且似乎还混熟了。上官庭芝行礼之后,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只是抖了半天的手,居然都想不起来得先说什么。
“大哥,拜师的事情,已经妥帖了。”
不等儿子说话,上官仪先开口给了个好消息。上官庭芝虽然长相随了上官仪,但性格做派却不似。究其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有上官庭芝这个儿子的时候,上官仪连十八岁都没有。
说是父子,其实站在街上,大多都以为是兄弟。
实际上也是有这么点意思,上官仪并不是做表率来带儿子,对上官庭芝还是相当宽容的,这也形成上官庭芝颇为好奇有点胆大的性格。
于是乎,当听到上官仪先行报喜。上官庭芝想也没想,眉飞色舞地献给李奉诫行了个大礼,把喝茶的李奉诫差点没呛死。
“先生在上,学生必定勤学苦修,不负先生所期。”
李奉诫本心其实也没什么期不期的,但上官庭芝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说“我干了,你随意”,只好道:“给你琢磨个表字,也算有了字号,将来行走江淮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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