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老张是不喜欢的,大抵上除非是为了拍马屁,文化娱乐技能一概是不予理会。碰上文科生领导还吟诗装逼,那他就跟着背诗,就当高考了。可要是文科生领导喜欢戏曲,怎么地也得学两段《定军山》啊。
江阳大戏院内,此刻戏码已经上演,老张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李奉诫同样如此,兄弟二人就当是相聚小酌两杯,边吃边聊。
“长孙家的几个哥儿,都要去江东,那老货狡诈的很,这等便宜,决计不会轻易落在外人手中。好在增补八县,总算是留了余地。”
提起苏州增补八县,李奉诫总觉得有点蛋疼。江淮这里的英杰,好些个都是打听好消息之后立刻打了鸡血。
不激动那是不成的,县令啊。
多少人一辈子做官到顶,就是个县令。
“有得有失吧。”
老张抄起筷子,夹着胡豆,“这做官也好,捞钱也罢,都无甚紧要的。与其纠缠不清,还不如多挖几条沟渠,都修一条铁路出来。老匹夫虽说占了虎丘山‘为王’,可也是有大好处的,至少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在苏州清淤挖沟,不敢胡来。”
“也是,比捞钱,哪里比得过那老货。”
笑着摇摇头,长孙无忌在李世民上台之前,就是理财高手,改元贞观之后更是迅速“富可敌国”,不夸张的说,要不是尉迟恭吃了李元吉的家当,还真不好说当年的长安首富是谁。
为吏部尚书时,老阴货在家门口设的门槛就是来不来送礼。
送礼之后,再去谈才能。
愿意送礼给他长孙无忌的,说明愿意站到长孙无忌那一块,讲起来,这就算是“自己人”。
至于才能什么的,能做官的又有几个是夯货?没才能历练几年,什么才能都有了。
官场中培养熟练工老油条和工场又有屁个区别。
“只是……有些事情,小弟也是有些担忧。”
李奉诫支着一条腿斜躺着,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手中还握着酒杯。
“甚地事体?”
“这几年江东也好,江淮也罢。说起来,侵吞民田之事层出不穷,方法多变,形式多样,偏还挑不出一个刺来。也就是眼下行情不差,倘使出了个天灾,这一股脑儿把粮田都盖了,怕是要出大事。”
江淮,确切地说南运河两岸的土地兼并,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为了暴涨运河运力,两岸对农业灌溉是严格控制的,这就导致一个情况,普通小农种地收益极低,加上粮食价格一直走低不起,小农的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而大户拿了地,只要挂靠在钦定征税司衙门底下,或者其它什么转运衙门名下,就能以“特供”“专供”的形式,堂而皇之地种地,还能用运河的水灌溉。
大户又并非是纯粹的大户,他们背后往往都是官商集团。其中跟转运司衙门勾结的不计其数,背后涉及到南运河两岸几十个州县。
一州一县的主官会不知道其中行情的败坏吗?知道,但是不能解决,也不敢。
实力不济的小农,就不得不把运河两岸的土地脱手。形式上自然不会是发卖,而是租赁合同。
至于这个合同十年一签还是二十年一签,还不是官字两张口的事情?有地方政府背书,土地拿来变个花样,不费吹灰之力。
“此事无能为力。”
老张摇摇头,尽管其中的祸事,或多或少跟张德李奉诫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比如海运发达之后,自然而然就降低了漕运的重要性唯一性。那末对朝廷某些官僚而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友朋”去引运河水灌溉“自家”田地,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所以老张说无能为力,实在是除非他用暴力手段清洗,否则这种利益纠葛的事情,光靠自我道德约束的官僚团体去“自清”,马眼想的封闭也是无用。
“去年江淮诸县,就是楚州和扬州人大打出手那光景,‘抛荒’谋生的人家,少说也有六七千户。”
六七千户,那就是几万人。扔整个大唐来看,倒也不觉得如何。
但是这是江淮的六七千户,他们作为“本地人”,自然不可能跑到天涯海角去,“人离乡贱”这个道理,终究还是懂的。
所以,为了谋生,大多都顺着运河南下,然后在扬子江附近讨生活。
难得有胆子大一点的,才会过江。
“今年呢?”
“开春就有千几百户散了,如今江都许多大通铺,都立了旗号。比如楚州河上镇的,就立个‘河上’幡子,自成一体,守望相助。”
说是帮派谈不上,说是互助会,有差了点意思。
但不管是什么,对扬州地面来说,抱团的外乡人,着实是个定时炸弹。
“除了江北,江南也大抵如此。比如溧阳,原本山区多有住户,如今却被地方大户驱赶了出来。只因山上种茶甚好,开辟茶园利润极高。至于原本山民如何安置,大抵也跟江北一样,每年都是给个‘租子’,也就打发了。”
“王福畴到底只是个外来户,想要制住常州地头蛇,除非朝廷大力支持,否则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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