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君王来说,李世民此刻是有点失态的。
长孙皇后也是有些诧异地瞄了一眼丈夫,然后看着一脸奇怪的张沧,竟是莞尔一笑,开口道:“你母亲可还好?”
“谢陛下,母亲大人还算康健。”
“那就好啊。”
微微点头的长孙皇后看着张沧那张脸,也浮现出了不少回忆。如今那个曾经的长安少年,也是人到中年了吧。
一眨眼,居然二十年过去了。
“沧,代母亲大人谢过陛下。”
“嗯。”
长孙皇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好,麻城剿匪一事,显你胆魄;新息县往来,显你智慧。能得两位亲王赏识,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且你单枪匹马,放在旧年前朝,也是一时豪杰。”
听了长孙皇后的话,张沧情不自禁地又微微欠身拱手。
葫芦里卖什么药,张沧搞不清楚,不过对于长孙皇后,他是十二万个小心。
京中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女子,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且同一个位子上,往往女子要比男子优秀得多,多得多得多。
因为她们要付出的努力,本就是男子的数倍,才能达成同样的结果。
环境使然,于是造就不凡。
李世民没有介意老婆“越俎代庖”,前方站着的康德像一尊泥塑的菩萨,一动也不动的,仿佛周围的对话,他一句都没听见。
“世人都道,乃父有类王巨君。今时观汝只身赴京,谣言不攻自破。”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张沧身躯一颤。
他不是因为长孙皇后话里话外的恐吓,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老子比王莽高到不知道哪里去。
在张沧看来,似王莽这等“崇古”废物,匹夫一怒就能让他报销,那些个把王莽推上舞台的老世族,也不过是一只只只会敲骨吸髓的僵尸。
不堪一击!
然而张沧也清楚,自己即便明白这些道理,可内心的野心、欲望、本能,跟那些敲骨吸髓的僵尸,也无甚差别。
眼前宝座之上的两个当世圣人……也是僵尸中的一员。
而长孙皇后说“谣言不攻自破”,不过是又一次让张沧灵醒过来,自己的老子,那是天生打僵尸的狂人。
“陛下目光如炬、明见万里。”
张沧不卑不亢,冲长孙皇后说道。
“你比你大人知礼!”
李世民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依旧厌恶地看着他。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他天生无礼!”
“……”
张沧没有接话,毁谤君王其实问题不大,毁谤亲爹问题就比较大。
这就好比,眼前的这位皇帝,杀储君亲王兄弟问题不大,说自己武德皇帝是因为失德所以禅位,那就问题很大。
武德皇帝禅让帝位,那是因为身体不太好……这才是合格的理由。
哪怕八十多岁的李渊还活蹦乱跳,哪怕八十多岁的李渊嘴里也没几颗牙了,还能日啖牛肉丸好几颗,还是手打牛肉丸,特筋道的那种。
“不但无礼,还无耻,更无德!他就是无德,所以才以此为名!他……”
“咳嗯!”
长孙皇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咳嗽一声,提醒丈夫不要太失态。
果然,见老婆投来不悦的眼神,李世民顿时轻咳一声,收拾了心态,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帝王气度。
而张沧对面,背对着二圣的康德,终于脸色大变,双眼圆瞪,嘴巴微张。作为“阉党”头子,康德知道主人对张德有怨念,可万万没想到怨念如此深重……简直了。
超出了康德的想象。
要是换作别人,康德一定从旁拱火,配合皇帝出口气。
可惜,一想起修洛阳宫时候,张德那乐于助人的笑容,康德的表情就逐渐凝固。
张沧也不知道自己老爹到底是干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让贞观大帝这样的不顾身份,当着别人儿子的面狂喷……
“今年已有十八?”
“回陛下,十八了。”
“嗯,不错。却是个少年英才,较之乃父,不输当年。”
“沧,愧不敢当。”
张沧低着头,表情有点不好看,他大约能猜到长孙皇后想干什么了。
隐约间,他察觉到偏殿似乎有人行走,不多时,就有一个华服丽装女人走了出来。即便没有抬头看,张沧也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因为二圣在朝,她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阿耶,怎地拖了恁久,随便问问也就罢了。”
“天气恁热的,你带大哥出来胡乱走动作甚?”
李世民突然就从皇位上站了起来,挪着胖大的身体,往一边乐呵呵地伸手喊道:“哥儿,你手里拿的是甚么?给大父看看?”
“大父……吃。”
有个小屁孩松开母亲的手,从一侧扶着栏杆,踩着台阶走上宝座。
怕他摔跤,长孙皇后也是连忙起身,伸手抱过去:“慢些、慢些……”
“大父,给。”
小屁孩绕开长孙皇后,钻到李世民那边,将手中的透紫发黑的东西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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