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一样,我却还是觉得不一样。”
秦怀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虎牙,他知道这是他还在襁褓中时,张德送给他的。
“你倒是执拗。”
“这不是甚么执拗。”
摇了摇头,秦怀道并没有争论一番的意思,反而神色镇定,“我不懂甚么一样或者不一样,我只知道,来武汉恁久,这里的学生源源不断,这里的工坊年年有增。只听说别处问武汉借人,却未见武汉去借人的。那些个外地州县的秀才,他们长得两条腿,吃了十八年的饭食,便是为了有气力,走路来武汉的么?”
“是公安县的水土不利,还是蒲圻县的人情有差?我看无关水土人情,不外是这些个秀才百姓,都只觉得一个道理,‘人挪活,树挪死’。留在家乡,秀才蹉跎十年,不过是个吏员,兴许有幸娶了个世族之女,于是临到老了,才有个官做,怕还是个绿豆大的小官。”
“那个公安县的百姓,要不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会出逃吗?倘使没有武汉,他们便是要跑,也是就近跑去江陵,游也是游过去的。可怎么就舍近求远,偏去了武汉?是途中不能去长沙吗?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来了武汉,不但能活,还能搏一个出路。”
“殿下常年在工地上过活,自是见惯了各地的苦力,可无论如何艰辛,作甚咬牙都要在武汉留着?不外是一个道理,在武汉,活得像个人。”
秦怀道只是在说,却并没有要议论什么的模样,他就是要把自己的话说出来。他滔滔不绝的时候,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愣在那里,哪怕是孙伏伽,也是双眼闪烁,只觉得眼前的青年,陡然就大不一样起来。
“我在京城时,见惯了阿谀奉承的小人,便不觉得这是如何不体面的事情。凡事习以为常了,就不见其真。陈涉说过,这世上,难道都是天生的贵种吗?”
“……”
“……”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一脸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张口说话还是继续沉默。
而孙伏伽却是满意地点点头,拂须笑道:“老夫知道你不看太史公之言。”
“学校里有教,教的不多,‘王侯家乡宁有种乎’是教了的。”
“嗯。不错。”
孙伏伽有些诧异,他其实没怎么深入了解过武汉本地的教材,本以为武汉主打的,就是那些个精妙计算。
没曾想,这些偏门也是教的。
“来了武汉之后,见得小人下人多了,我便知道,一旦做惯了人,再回去做狗……那是何等的艰难。正如巴山县的虎垭子,他来武汉比赛,第一次吃糖,他便恋恋不舍,回味无穷,倘使让他回转,不得糖吃,他必定着了魔一样,偏要去寻这一丝甜味。只是那山野之间的蜂蜜,何等珍贵,岂能让他日日糟践?只怕是都要拿来淘换外间的物事。”
继续说话的秦怀道目光自信,他双目焦点并不在同座三人身上,眼神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天下并非只有一个巴山县的獠寨小郎,不会只有一个虎垭子。这天底下,三千万黎民,人人都是虎垭子,人人都是獠寨小郎。这武汉,我看正是应了那句话……”
顿了顿,秦怀道微微吸了口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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