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不停地哆嗦,整个人都在发抖,李道兴感觉灵魂都在颤动。绝嗣这件事情,对中原的人来说,无比残酷。
与此刻的人而言,比自己死于刀剑之下更糟糕的,恐怕是自己死了之后,连给自己灵牌供一块冷猪肉的人也没有。
李景仁愿意把叔父前面那个字拿去,李景仁自己愿意过继到他死定了的李道兴名下,李景仁说此事已经和李道宗说过!
“怎可能……怎可能?!”
若他是李道宗,李道兴自己想着,他要是他的兄长,他一定会打死这个孽子。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做来作甚?
李道兴又不曾有大功,继承了他的爵位也是要降等的。公爵以下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再有一代,泯然众人是铁板钉钉的。
可是李景仁干了这件事情,不仅干了,还把李道兴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是李道兴相信,李景仁能说服李道宗,肯定是用了方法。
“李公,郎君在我临行前曾嘱咐过,希望李公安心,身体为重。”
“是、是……是呢,说的是呢。”
李道兴一扫阴霾,他虽然还恐惧着南下的日子,但是此刻却内心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我儿说的是呢!
想要仰天大笑的李道兴,竟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从信中已经晓得了李景仁还要和他碰个面,到时候有什么说法,自然是要合计合计。
很快,有了两边仆役的联络,李景仁前往黄陂县和李道兴碰了面。下定决心的李景仁和李道兴和盘托出了其中的要害,这个要害,就是李道兴要给李道宗拿出二十万贯。
听到二十万贯的时候,李道兴瞬间觉得这是不是兄长父子二人要坑他。但是很快他又震惊了,因为李景仁说了,这二十万贯,他会出,但名义上是李道兴拿出来的。
如此种种,李道兴感动的老泪纵横,他在京城略有结余,也不过是三五万贯。本以为是兄长看他必死无疑,于是要坑了他最后的一点家底,万万没想到是侄儿这般的为他着想。
此时此刻的李道兴,心说就算是要害他性命,又有何妨?
更何况,这个马上要变成他儿子的侄子,跟他再三保证,只管前往交州赴任,随行有巢氏医馆的顶级医师跟随。并且还保证,对付瘴痢,巢氏医馆有秘方。
同时随行物资,又给了许多防蚊虫的物事,如蚊帐花露水之类,更显得李景仁贴心备至。
“叔父,算算辰光,这时候,大人应该也是收到了消息。再有三五日,应该就有回复。”
李景仁有点激动,也有点兴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险,充满着侥幸和危机。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冒险是值得的。
这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张德有信心!
在长安,春明楼内刚刚升任礼部尚书的李道宗眯着一双三角眼,他年纪不小了,眼皮有点下垂,看着手中的信,看着跪在地上的次子伴当,他突然有点想笑:这是自己那个次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事啊。
“楚子是这样说的?”
“是,郎君正是这样说的。”
“书信可有人看过?”
“下走何敢?下走可以保证,书信自江夏至京城,一路不曾有人动过。”
“嗯,孤信你。”
李道宗眼皮跳动了一下,他心中的贪婪在绽放着光彩,失去了军中的权力,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能乖乖地给皇帝做狗。郡王?郡王怎么了?李思摩也是郡王!他还是一条只会咬人的胡狗!
自己和李思摩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居然能攒下二十万贯的家私,并且言明,只要自己答应了把李景仁过继给他的要求,这二十万贯家私,随时可以给他,就在京城交割!
二十万贯!
二十万贯啊……
一个儿子卖二十万贯,不亏!
但是李道宗心头的狐疑久久散不去,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儿子能干出来的。
李景仁是什么货色,是什么成色,他作为老子,他能不知道?
一个废物二世祖,除了卖弄风流,除了在平康坊和人争风吃醋,还能做这样的决断?
他不信,但是他突然又觉得,兴许绝境面前,每个人都是有潜力的,所以,他又选择了信。
“二十万贯呐……”
再三感慨了一下的李道宗,突然道,“你带着孤的书信,连夜返程吧。”
“是,下走明白!”
片刻,李道宗修书一封,明确表示自己同意了次子李景仁过继给李道兴的事情。并且还向李道兴表示,宗室那里,他会去说,他会亲自和皇帝禀报,而且保证,他一定会诚恳无比地求皇帝陛下。
写完了这些东西,李道宗拿出新制的江夏王印章,在上面盖了个章,随后吹了吹微微干的墨汁,将书信用上了蜡封,再递给了李景仁的忠仆:“事不宜迟,莫要耽搁。”
“是。”
做完了这些事情,李道宗等着好消息,二十万贯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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