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城一如往昔的热闹,只是如今却又多了一桩让高门寒门钻营的事情。曹夫子的汉阳学社,一夜之间多了不知道多少带着束修的童子,像一只只待宰的鸭鹅,就这么团在了一起,团在汉阳学社的前院天井里。
“嚯!”
打马过来的李德胜瞧见这边光景,笑了笑,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扔给了长随,一边跑一边嚷嚷道,“曹大夫,京里有个秀才要路过汉阳,可要见见他?”
曹宪最近跟着张德学习石版印刷和油印,木制的手摇油印机让他大开眼界,每次刻蜡纸出卷子,都有莫大的成就感。
扶了扶眼镜腿,曹宪一看是李德胜,笑道:“好歹得了个水部差使,怎地还这般放肆。”
将袍子解下,进屋中找了挂衣的屏风,随手一扔,只穿着短打就在那里来回走动,然后笑呵呵道:“曹大夫,杜明理这个秀才要路过汉阳,要不要见他?”
“你是拿了他的人事?”
老花镜是张德让人捎带过来的,老夫子很满意,当然了,验光啥的……还是算了吧。
“是也不是,只是和他杜家有些交情。”
“相州杜氏和你们李氏还有交情?”
“杜慎微啊。”
曹宪想起了这个名字,噢了一声,那大约是久远的事情了。慎微,是杜正玄的字,也是秀才,更是“海内一人”。可惜,死得早。
有那么一阵子,曹宪是想要收他为弟子的,杜正玄是王佐之才,当然也的确辅佐过一个隋朝的王爷,不过和杜正玄一样,都是短命鬼。
至于说和李家的交情,大概就是把李靖摁在马邑丞这个位子上好几年吧。
想到这里,曹宪又笑了起来。
“杜三郎是来求小张办事的?”
“大概也是听了李楚子的事情,这便过来了。”李德胜哈哈一笑,抄起案几上一块酥饼,啃了一口后看着曹宪,“夫子,李道兴那个愚笨脑袋都能在交州成事,杜秀才还能比李道兴差?”
“你是想要打听个章程?”曹宪稀里糊涂好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这李客师的儿子哪里是为杜正伦说项,分明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杜正伦就职的地方捞些好处。
“老夫和张小乙从不说业务,你来打听也是不得。”
“不得就不得,不过我也有桩好事,还望夫子成全一二。”
“你待怎地?”
“求个墨宝,然后我再送给杜正伦。”
曹宪一愣,好奇问道:“这是个甚么意思?”
只听李德胜嘿嘿一笑,眼睛放着光:“去年腊月耿国公的公子也是走的这里,听说岭南土族久慕天华,夫子乃是人瑞大儒,一副墨宝,还不是让尔等顶礼膜拜?”
“……”
曹宪写了一副“天道酬勤”给他,写完了才问李德胜:“你有甚么念想?”
“也不瞒夫子。”李德胜搓着手,将那字帖收好,这才解释道,“上月李道兴写了封信给李楚子,说了一些交州的事体。我见那安南之地虽然蛮荒瘴痢,部族大户却是一心归化,有了《音训初本》,再有夫子这唐朝大儒的名头,一城开一间书院,也是不亏啊。”
有个事情其实李德胜也没跟曹宪吐露,这事儿还是张德告诉他的。这是一个数字,那就是交州一地统计的户口,有猫腻,水份非常的……干。
按照李道兴之前的数据,似乎交州拢共就二十来万人。然而实际上并不非如此,朝廷今年钦定南交州为欢州,中交州为爱州,这一片地区的汉獠诸部人口,加起来其实过了一百万。
这年头,移民是肯定不可能移民的,唯一能增加汉人比例的方法就是驻军及治所官僚的裤裆足够给力。连商人面对安南女人都脱不下裤子硬不起来,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对李德胜来说都是毫无意义,他脑子一转,顿时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念头。当然这个念头纯粹就是为了捞。
有一点李德胜想的很准确,那就是岭南地区及安南地区的土豪世族们,的的确确非常向往中原的风物。他们一直在模仿,一直在学习,从来没有间断过。
而难点在于,他们中的精英,即便认识汉字,往往嘴里蹦达出来的,还是土话。洛下音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但是曹宪的《音训初本》却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广泛的交流和更加密切的学习。
不错,曹宪本身的想法是作为开蒙教材来施教的。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对于岭南乃至安南甚至六诏等地的獠人部落族长首领们而言,他们同样需要尽快地学习唐朝的文化知识,他们落后的体制和生存方式。
所以,这一套对中原寒门来说都是小儿科的玩意,对岭南豪强世族们而言,却不啻为一股清流,让他们能够迅速地正确掌握官话,不至于进入长安洛阳后,开口就露怯,以至于明明胸腹之间有无穷才华,却被人损的几欲气死。
有了《音训初本》,就算没有李德胜,将来现实的需要,也会逼迫唐朝在当地的官僚们发现这里面的好处和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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