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怕不是又给你家那好赌的懒汉。”
“甚么懒汉……我家那个……”
那织女低着头,显然是相当的羞臊,不过拿着饭票买了一碗肉之后,就让人放在盘篮中,再吊在井中。到晚上,也是能吃的。
女工吃完之后,便是男工像鸭舍开了圈栏,一窝蜂地往大食堂冲,宛若隋末大战的那些农民军,每次长史府幕僚过来观看,都觉得心惊胆颤。
不过更加心惊胆颤的,是这些男工的食量。
“排队!排队!入娘的排队――”
嘭!嘭!嘭!
和女工不同,监督男工的绝非善类,一个个膀大腰圆,手中握着的也不是什么大勺,而是粗大的木棒,看见要翻栅栏的,直接就是几棒下去,打的男工嗷嗷叫。
“不许抢!洗手――”
有些男工眼尖,准备直接伸手拿碗,又遭了一通乱打。这些人多有獠人,可如今早早取了汉名,和汉人苦工没什么区别。
一阵哄笑喧哗,又是更加猛烈的抢食,宛若一只只恶狗。
此时的消耗主力,已经不是米饭,而是肉,大块大块的肉,大量的骨头汤。倘使是重体力的男工,一吨吃掉两斤饭都不在话下,还能塞下去半斤肉,半斤汤。
如果换成别处,别说这样养工人,就是养军队,都养不起。但这种成本放在沔州,却是可以接受的。这些男工创造的价值,远超这些肉食。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工钱是远不如女工的。
“熊九,你头发也剪短了?”
“哈哈哈哈,上个月你不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怎么,怕了吧?瞧见雷三郎的惨样没,那头发卷进去,半块头皮都没啦。还算运气好,居然挺了过来,要不然,可就只有死雷三,没有‘癞头雷’啦!”
“笑笑笑,笑个甚!后天休工,去不去江夏耍子?”
“江夏的婊子玩不起,老子还是攒钱买个新罗婢算了。”
“你有大哥,又不需要你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急个甚。”
“呸!你懂个鸟!”那男工赤膊着上身,皮肤黝黑筋肉有力,手中攥着两根筷子指了指工友,“那个……就是那个……青什么寨的,他不是娶了个婆娘?厂里给了单间,去年生了个女娃,奖了一只羔羊,那羊现在都这么大了。”
“单间还能养羊?”
“能个屁,都是养在场里,有号牌,跑不脱你的羊。”
“那要不要交草料钱?”
“不要,不过逢休工要去做半天工,没工钱。”
“那也赚啊!”
“你做一百天的工,也换不来一只羊。”
“生男儿送什么?”
“狗啊。”
“狗好养,吃屎就行。”
此话一出,一群正在吃饭喝汤的工友瞬间表情凝固了。
“老子在吃饭,你跟老子说吃屎!”
“入娘的鳖孙!”
一番喧哗吵闹的用餐结束,也有男工捧着一碗肉飞奔出去,这是本地人,急着在上工之前把这碗肉送到家里。
用餐结束之后,男工多是打着赤膊,然后肩膀上搭着麻布工装,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折的草茎剔牙,然后拉帮结派地朝工地厂房走,也有站在织女车间栅栏外踮着脚尖看的。
形形色色,却是迥然大唐诸多地方的景象。
这两年来沔州工场区最多的,都是外地的“考察团”,主力都是名门望族。随着糖、盐、铁、铜、酒等等产业的诞生或者升级,感受到压力的世家,在面对来自长安官方的同时,更是要承受新生团体的挑战。
当如清河崔氏之流,发现连农产品的二次加工已经无法和“沧州派”抗衡之后,他们在磨蹭了几年后,开始迅速的转型。
崔弘道遭受武城主家的逼迫,也是在转型的大背景之下。
又一次见识到了沔州特色的崔氏族人,再经过新的一轮“考察”后,向沔州长史府提出租用一批工人、学生、匠人的要求,价格相当有诚意。
张德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这个要求,同时把此事报备,一式二份,一份留存安陆大都督府,一份则是快递到了长安尚书省。
清河崔氏得到确认之后,没过几天,洛阳方面突然掀起了一场推动“养济院”的舆论风潮,并且不断有地方中小世家联名上书,说是要响应朝廷号召,共襄“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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