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道人哂道:“你这老和尚,倒是时时刻刻不忘了要把贫道度化。虽说大道修行,不昧因果。然贫道这里讲的是天道运行,自有承负。和尚你心知肚明,却来故意曲解,不怕失了高僧风范么。”
扫地僧微微一笑:“四大皆空,高僧亦是空,何来高僧风范?”转头又对萧远山道:“萧老施主,眼下慕容博已经丧生在这位知非道友手中,你还要汲汲于复仇吗?”
萧远山见知非道人杀了慕容博,本来也是惊讶无比,听扫地僧这么一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这一年中真相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之役的中原豪杰一个个打死,现在连幕后黑手之一的慕容博也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大仇得报,他反而内心中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么,还要再追查大辽在这幕后扮演了什么角『色』吗?到雁门关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一时茫然道:“我现在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要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委实彷徨得紧。”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知非道人道:“这位道长,你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个说法,这便来吧。萧远山手上确实沾染了不少血腥,该是报应的时候了。”
萧峰忙道:“兄弟,我父亲年事已高。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我所杀没有分别,所有罪孽,我一力承担。”
知非道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道:“唉,罢了,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为别人讨公道?叶二娘残害那么多婴孩,我也没有苦心追踪去除了她。若非这回凑巧遇见,只怕还是会放任她为恶。我这样的人,如何能以正义自居?萧伯父,从此你便再不要踏足宋土吧。”
扫地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友既有此念,便是大善了。”众少林寺心有所感,也都念了声:“阿弥陀佛。”
“贫道佣人一个,算得了什么大善?”知非道人忽的精神一振,说道:“好了,诸事已毕,我与少林寺也该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了。老和尚,事已至此,想来少林寺也断然不肯放贫道回去了吧。”
扫地僧不答话,只是双手合十,再度宣了声佛号。却是表明了少林寺必然不会放过知非道人,二者间必有一番大战,分出高低雄雌。事实上,若是知非道人武功弱了些,怕是早已被少林僧众给降妖除魔了。
知非道人道:“也罢,我瞧贵寺如今诸事缠身,便请收拾一间净室容贫道歇息,待贵寺忙活完了,咱们再来做个了结,可好?”
众人听了,都惊讶于知非道人胆气,唯萧峰和徐潼臻表示担忧。萧峰表示要助知非道人一臂之力,却被知非道人劝阻,请他帮忙把徐潼臻带到擂鼓山便是。
安排好了这一切,知非道人便在一位少林僧人带领下,在一间禅房里暂且住了下来。
即将黎明的天。即将隐失的月亮。一天似乎举手可攀的星斗。山风静静地吹拂而过,几株古松摇曳生姿。一滴滴松针尖上悬挂的『露』珠悄悄洒落,淋在人脖子里面,那一瞬间的冰凉,真个是别有一番滋味,教人不由得打个冷颤,继而精神大振。
遥望远方,远山接天的一线之间,是那么灰惨惨的,滚滚的云气浮沉着,丝毫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可以预见,即将来临的一天,是个多云、有雨的日子。
寺钟声敲响,在这寂寥的时分,平添了些许肃穆与庄重。钟声里,隔断了尘世的牵绊,了去了宿缘。知非道人静立在古松下,今天,便是他与少林寺做个了解的时候了。
事实上,事到如今,再去探究是非对错,那是无聊而又下愚之人才会去做的事。对于当事人双方,不外乎比的是谁的拳头更强,谁的宝剑更利。所谓论道灭神,不外如是。
山风静静地吹着。相较于少林寺一群和尚,一个人的知非道人无疑显得渺小。只是强与弱的分判,向来不是以人数的多寡而定。放到武林中人的争斗中,更是如此。
少林寺不负武林泰斗的名头,至少现在,虽然对知非道人恨之入骨,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姿态。接替玄慈称为少林寺新的方丈的玄难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道长与我少林寺恩怨纠葛,早已难辨孰是孰非,便在今天都做一个了结吧。”
知非道人颔首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今日要么贫道留在少林寺,要么打破少林寺山门。”停了一下,又道:“闲话不多说了,动手便是。只是少林寺罗汉棍阵贫道已经领受过了,故技重施怕是困不住贫道。却不知贵寺有没有新鲜玩意儿,不要叫贫道失望?”
玄难道双手合十:“自然不会让道长失望。”向着旁边吩咐:“摆菩提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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