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商秀珣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时间已经到了酉时末,是该用晚饭的时候了。然而此时的商秀珣哪里还管这些,拉着知非道人便向鲁妙子隐居的地方奔去。知非道人衣袖微一用力,便自挣脱商秀珣拉着他衣袖的手。口中道:“商场主莫要着急,贫道随你去便是。”
说来也是颇有戏剧『性』,先前是知非道人要见鲁妙子,商秀珣不让。现在却是掉了个个儿,反倒是商秀珣迫不及待了。不过为人子女,知非道人自是颇为理解。若是可以,他也想早日回去,承欢于父母膝下啊。
鲁妙子住的地方颇为清净优雅。随着商秀珣进入后山月洞门后,入眼的便是一盏盏高高悬挂着的“气死风灯”,将视野里照的一片清明。院落后方有个花园,被外廊环绕,延伸往园里去。左方还有个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六角小亭,由一道小桥接连到岸上去。
此时,有一轮冰月出现在右侧天际,洒得这幽静的后园银光闪闪,景致动人之极。
不同于商秀珣急迫的心情,知非道人却是悠游自在,抱着游人的心情,通过左弯右曲赏观着两边美景层出不穷的回廊。经过一个竹林后,水声哗啦,原来尽处是一座方亭,前临百丈高崖,对崖一道瀑布飞泻而下,气势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处必可听到轰鸣如雷的水瀑声。这里的设计极为巧妙,左方有一条碎石小路,与方亭连接,沿着崖边延往林木深处,令人兴起寻幽探胜之心。
知非道人不由赞道:“果然是才情独具的鲁妙子,这般园林设计,端的是巧夺天工,尤为难得的是,明明是巧匠作为,却保留着这一派自然意趣。”
那个女儿不为父亲骄傲?商秀珣听知非道人赞誉,也是颇为自豪地道:“那是自然。”
前路豁然开朗,在曲径尽头,一座两层的玲珑木楼乍现眼前。二楼尚透出隐约灯火,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秀珣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了吗?”虽是自嘲的语气,却充盈着难以言说的欢喜。商秀珣诧异的回头瞥了知非道人一眼,她哪知道知非道人轻功已臻至化境,行动之间无声无息,鲁妙子自是不能发现。
商秀珣也没心思纠结这些,用一种没好气的语气说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她虽是恶声恶气,却也暗藏着关心。
鲁妙子自然不介意这个,自他辜负商秀珣母亲商清雅,使得伊人芳年早逝之后,商秀珣便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商秀珣能时常来看望于他,已经足以使他开心了。更何况他也是阅历丰厚,如何听不出女儿语气里暗藏的关怀?
门扉“吱呀”一声,便自打开。鲁妙子略带苍老的身影出现,还没看见来人,便已开口道:“秀珣来啦,快进来,外面『露』气重,别着了凉。”
商秀珣哭笑不得,却依旧没什么好声气:“要你管!呶,这个道士说能治你身上的伤,一定要哀求我带他来见你一面,我拗不过他,便带他来了。”
鲁妙子这才注意到立在商秀珣身后的知非道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猛然变得清明,向着知非道人细细打量着。眼前这道士一身青『色』道袍,说不上多英俊,但身上自有一种出尘道意,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鲁妙子更留意到知非道人的那一口青竹剑,这是使他颇为意外的发现,使得向来精明的他颇为疑『惑』,自来武者都是追求神兵利器,谁个配一口竹剑?便是道士法器,那也应是桃木为主啊。不过随即便想到这道士轻功了得,在未见之前,他竟未有丝毫察觉,武功多半也是深不可测。各人有个人的爱好,也就不再多做揣测。
在鲁妙子打量着知非道人的时候,知非道人也在观察着这个堪称当世奇人的鲁妙子。
那是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的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合唇片、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知非道人对气机感应颇为灵敏,自是察觉到缭绕着鲁妙子身上的暮气,体内更有一团气劲盘踞着,时刻在蚕食着这位老人的生命,现在,这位老人虽不说是油尽灯枯,但在这么下去,也的确是没多久的日子好活了。
相互对视了片刻,鲁妙子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审视,最终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贵客光临,请随老朽入这安乐窝一叙。”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客气了”与商秀珣依言而入。
知非道人对着入口处的两道梁柱挂着的那脸联对子“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念诵一遍,赞道:“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老先生好书法。最妙的是这般意境,非赤诚于自然的高雅之士,断然写不出来的。”
鲁妙子得意一笑,道:“贵客谬赞了。”引着知非道人和商秀珣拾级而上,到了二楼,便见一间布置得极为清雅的房间,以屏风分作前后两间,一方摆了圆桌方椅,另一方该是主人寝卧之所。
三人坐下,商秀珣仍是一副不待见鲁妙子的神情,道:“喂,老头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先让这道士给你瞧瞧吧。”
鲁妙子心里颇为开心,嘴上却道:“秀珣,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说完这话,鲁妙子又转向知非道人,抱着三分慎重道:“贵客来访,所为何事?”
他当然不信知非道人是为了给他治病而来,一定别有图谋。他隐居多年,一直避世不出,实际上是为了躲避一个疯狂的女人。这一点,商秀珣也是清楚,是以这些年来,虽然关心鲁妙子身体,却也不敢延请名医为他治伤。知非道人竟能知晓他隐居所在,这就很不寻常了。在鲁妙子看来,商秀珣年幼,不知人世险恶,他却不得不防,总要问明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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