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期间,政府限制人员流动,偌大一个江海市仿佛一座空城。
苏云兰开着车油门踩到底,一路畅通,停在急诊大楼门口。
“到了。”后座,赫连玦紧紧攥着小姑娘的手,两人身上都冒冷汗,两只手汗黏黏,分不清彼此。
阮糖一路上一句话没说,也没哭,咬着嘴唇,茫然的看着前方的路。
可她这副模样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那,那我们下车!我去找外婆!”阮糖滞了三秒,猛地挣开他手,推门下车。
“你慢点!”赫连玦看她踉踉跄跄,眉头紧蹙。
“不行,外婆还在等糖糖,糖糖得快些,再快些。”
“阿姨知道外婆在哪,阿姨带你去。”苏云兰温声道,转身对赫连玦说:“六一,牵好糖糖,这是医院给她戴好口罩,妈妈把车锁好。”
赫连玦抹了一把脸,“好。”
小姑娘头发乱蓬蓬,眼睛红红,脸色苍白,自己跑了一段距离,脚步一顿,又退回来,脑袋垂着,抓紧了紧跟过去的赫连玦的手,瓮声瓮气道:“这个时候,糖糖要听话,要听话!不让妈妈和外婆着急生气。”
赫连玦听得心里一酸,嗯了声,“你很听话。”说完,又帮她把口罩戴上,别过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
苏云兰走过来,牵住两人的手,朝急诊大厅跑去。
跑着跑着,小姑娘忽然呜呜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顺着脸颊滑进口罩里。
“六一哥哥,我害怕。”她终是绷不住了,嚎啕大哭,“糖糖讨厌医院······真的好讨厌医院······”
赫连玦心跳一滞,所有情绪交杂着翻涌上来,双眼一瞬被染红。
可在这个时候,除了攥紧女孩的手,他无能为力。
不敢太肯定的安慰,很怕到时候让她更伤心;更不敢随口保证什么,这世界上人类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却不能干预生死。
“糖糖别哭,糖糖最勇敢!”苏云兰牵着两个孩子进了电梯,柔声安慰道:“别难过,妈妈现在已经很伤心了,我们开心些安慰安慰她好不好?”
阮糖眨巴着大眼睛,嘴巴瘪着,半晌,鼻音厚重道:“好,糖糖不哭,糖糖已经八岁了,要勇敢。”
咔哒一声,电梯到达相应楼层。
苏云兰走在前面,赫连玦牵着阮糖紧随其后。
医院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有的说说笑笑,有的蹲在墙边痛哭流涕,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他急诊室门口都有一堆亲属在焦急等待,而二号急诊室门口只有陶诺一个人。
她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一墙之隔的急诊室内,是她母亲。
陶诺原本正要驱车来医院接樊美珍,一半路程时,接到中医院科室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樊医生问诊室里闯进一个疑似非典病人,不配合治疗,樊医生没能控制住他,急火攻心,疑似脑卒中。
“妈妈!”
电梯口传来阮糖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妈妈!”
陶诺登时回神,一把抱住女儿,抱得紧紧。
医生的话尤在耳际:“病人脑出血已经将近48小时,出血量远远超过手术指征,且出血位置特殊,多处神经位于此,我们尽力而为,也请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母亲没有挺过去,那么,怀里这个小人儿就是她唯一活着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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