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娘仨在岳何氏的屋里睡下,一宿无话。
翌日,书平收拾差不多准备出门,佑生已经早早上工了,江玉芬花枝招展的出现在公婆的偏屋门前,她手里拎着一塑料袋鸡蛋,对书平笑道:“二姐,这就要走了啊,怎么不多住两天?”
“还有急事呢!”书平淡淡笑道。
“哦,我挑了二斤柴鸡蛋你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书平接过来,说:“谢谢你,我着急赶路,就先回去了!”江玉芬和老两口目送送她出门外。
娘仨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平背着挎包,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娃,秋子稍大,忍不住好奇问道:“妈,你刚才好像不太愿意和舅妈说话,为啥呢?”
书平想起弟媳妇做作又傲慢的神态,对女儿解释道:“秋子啊,你还小,大了就知道了,这人和人之间其实都是彼此平等的,你对别咋样别人也对你咋样,她内心其实是冷冰冰的,我也就有点热不起来了。”
秋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冬子张着小嘴奶声奶气的问道:“妈,我们先是热的,别人也就是热的了!”
书平道:“傻孩子!什么冷啊热的!”更握紧了两个孩子的手,然后突然觉得几岁小娃说的话好像挺那么有哲理,又笑了笑。
走在村外的那条路上,曾经她在家里目送着大姐从这条路上远嫁;目送着老田从这条路上来来去去;在这条路上她看过了不知多少风景,如今自己也成为这条路上风景中的一员。春意料峭,树梢迎风哗哗作响,远处有的人家开始提前翻地准备春耕,这一山、一木,守望着她回来,又护送着她离去。
走着走着,来到了那条大河边,河水已经开化,艄公又营业了。两个娃第一次乘船,倍感新奇,一会儿看着路过的山,一会儿看着水底的鱼,一会儿又指着摇曳的水草笑,书平只好紧紧抓住两个孩童,陪他们看,陪他们笑,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这条河曾经连接了自己对山那边的所有期待,这条河也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和梦想。
短短几十里路,却让自己和娘家隔着千山万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距离。果然世事无常,变化是最无情的,当年一心一意要离开的地方,此时回来却满腹惆怅。曾经自以为是的好不是好,曾经自以为是的坏也不是坏,人与人、爱与恨,真是一言难尽。
田礼出狱的那天是大力去接的,其他人早就被接回去了,只有田礼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等来了曙光。书平把罚金凑齐后交给了大力,自己没有去接,她说孩子要管,脱不开身。大力表示明白,接到人后如实转告,又在镇上陪着田礼喝酒,直到田礼喝的烂醉如泥,大力骑着摩托车将他绑在身后带了回来。送到家后要把他扶到炕上躺下,怎奈这喝醉的人重若千斤,又力大如牛,撑住屋门说什么不走,非要坐在地上。大力无奈,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书平,书平始终一言不发。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探望,田礼平时在乡里乡间的人缘不错,大家都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一个个好心的劝导。田礼由于喝了酒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听的懂没听得懂,只顾梗着头挨个道谢,后来索性躺在地上大哭。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书平,奇怪为何她还能坐的如此安稳。
田五六说道:“弟妹,田礼这样你肯定也不忍心吧?我们懂,这是恨铁不变成钢,但是你得相信他,男人有时候也会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是啊,是啊,妹子,别再计较之前怎样了,都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们一家终于团聚,该高兴才是!”田五六媳妇也劝慰道。
“婶子,快来扶我叔一把!”大力一只手拽着坐在地上大哭不止的田礼,有些急躁不满。
书平依然不动。
秋子和冬子两个孩子见此情景也跟着父亲哭起来,大人小孩齐刷刷的哭闹,此起彼伏如奏起了交响乐,加上众人的劝导声真是好不热闹。书平终于坐不住了,她抱过两个孩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泪水不流下去,平静的对众人说道:“田礼作为一家之主,却从来没有尽到男主人的义务,家里的活不做,整天喝酒、赌钱,本来就没有什么脸面回家!”
众人侧目,觉得书平的话未免太无情了,纷纷摇头。
“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谁没有犯错的时候,知错就改难道就不值得原谅吗?现在田礼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做妻子应该安慰他才是。”
“诸位没有外人,我岳书平说话也是从来直来直去的,如果说错了请多包涵,田礼是我家男人,是孩子爸爸,希望以后大家都帮忙管管,那违法犯罪的事打死不能做,我希望他能永远记住今天的哭,抓进去这一阵子也是他应得的结果,可是毕竟是孩子爸爸,我把他赎了回来,如果他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我肯定会原谅他。现在,他要哭就哭吧,也许哭出来痛快痛快,你们也看见了,我就算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田礼口中含糊不清:“没人管我啊,都走了,爹走了,妈走了,没人管我了!呜呜……”像个孩子一样呜咽。
众人一阵语塞,那时候的田礼看起来极尽可怜,围观的人无不动容,书平虽然脸上洒满冰霜,但是内心的悲伤却难以启齿,她偷偷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把人送出门外。大力和几个人把田礼扶到炕上,才和书平告别离去。
书平从后院翻出几个白萝卜,洗净,放进蒜杵里,一点点捣乱挤成汁,对上点白开水,加点糖给田礼服下,渐渐地,田礼安静下来,很快鼾声大作。
夜晚熄灯后,书平轻轻哄着两个孩子入睡,脑海里还在细细思量:如今家里存款实在不多了,眼看秋子新春开学又要花钱,现下养鸡不怎么赚钱,也没有钱买猪崽,吃穿总是比别人家差一大截,眼下当今之路唯有让田礼出去打工了,可是他实在不让人省心,如果再赌可怎么办?书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好跟着出去一起打工,兴许夫妻齐心协力日子会过得更好,可是孩子怎么办呢?夫家亲戚朋友指靠不上,自己的娘家那边……书平摇了摇头,唉,如果能开口让母亲过来就好了,但是他们老两口能答应吗?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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