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瑄本来抓住双儿的手臂,抓得死死的,现在却突然散了力气,缓缓挨在枕上,目光涣散,蒙了一层水雾,表情亦是模糊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这样一张脸,美得惊心,美得憔悴,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主子不哭,双儿却想为主子大哭一场!主子无论是出身、门第、相貌、才学,哪样不是拔尖儿的?别说是牡丹,就是跟一众世家贵女比起来,也是佼佼者!
王爷怎么就看上了那个残花败柳……
双儿忿忿道:“当初若不是您出手相救,牡丹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她却恩将仇报,勾引王爷!”
“我救她,本就算不上什么恩。又何来恩将仇报之说?”
她顺手施予人的恩典,从不指望会有报答。
“您就是太好心了!”双儿啐道:“牡丹真不愧是青楼『妓』院里出来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言辞凿凿说要报答您,转眼就勾搭上王爷。当初就该丢她在桃夭居等死!”
仪瑄蹙了蹙眉,双儿这话实在有些恶毒了。她不后悔救了牡丹,牡丹的心思,她多少也能想明白——牡丹是想借豫王护佑自己。反正没有牡丹,也会有别人。
错在她,她不该抱有奢望,不该希望赵臻只爱她一个。
她凭什么会这么想呢?她以为赵臻有多爱她?或许曾经很爱,可情有浓时就会有淡时,她被甜蜜蒙蔽了心智。
“双儿,”她深吸一口气,“这事可靠吗?”
“王爷一路带了牡丹来,您说可不可靠?”双儿晓得主子心里难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仪瑄苦苦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可笑,她千盼万盼盼来的男人,给了她这么重重的一耳光。
“叫牡丹来见我。”
等待的时候,仪瑄倚着户牖看庭院里的树木。慢慢的,仔细的,回想上辈子的事情。
从她十四岁起,赵晏便说要娶她。她心里很清楚,赵晏当真是爱着她的,不过她故意不信,总是跟赵晏打马虎眼,把话题绕到别的上面去。
其实她这人,对情后知后觉,没想法一定要嫁个她爱的人——因为从未有过。她视赵晏为朋友,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并不是因此拒绝他。
她只是讨厌跟别的女人斗,将自己的才智用于无聊的争宠中,更不想被算计被觊觎。
为此,她宁愿放弃皇后的尊荣。
所以现在是什么?她要成为她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了?她逃避了赵晏,依然躲不过和女人勾心斗角、争宠算计的命?
想到这里,她便有点意兴阑珊。
她一点都不在乎名位,无论是皇后,还是王妃,通通不在乎。若赵臻变了心,她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双儿领着牡丹来。路上,双儿没少讥讽牡丹,然而牡丹不以为意。
王妃醋了,那说明她确实很碍眼。
牡丹进了屋子,屈身向仪瑄行礼:“民女牡丹见过王妃。”
仪瑄被双儿扶坐起来,笑容憔悴,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相反的,牡丹今日穿着大红的蝶纹对襟袄,梳着堕马髻,配赤金累丝镶嵌的簪子,妆容精致,光彩照人。
除了眼下有些乌青之外。
仪瑄看那乌青很是碍眼,她知道那是怎么来的——王爷龙精虎壮,怕是一夜都没放牡丹休息吧。
她厌恶似的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仪瑄接过双儿捧来的茶,浅浅一啜。
牡丹笑道:“王爷要带我来,我也没法子。”
仪瑄轻轻捻了下手指,面上依旧淡然:“是么?这一路颠簸,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照顾王爷,是我的福气。”
太过张扬的得意刺激着仪瑄,她抬眸,面无表情盯着牡丹。牡丹的笑容僵了僵,就淡去了。
无论如何,她是王妃,牡丹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娼『妓』。二者之间相差巨大,她的威严不容挑衅。
“昨晚,是你……陪的王爷?”
牡丹点头,微笑道:“我为王爷铺了被褥,伺候了一夜,一步也没离开。王妃尽可以放心。”
仪瑄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然而很轻微,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牡丹笑了笑,“是么?那本宫不赏你,还真是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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