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大学堂中最普通的学舍,而不是要用来惩罚违纪之徒的绳衍厅,更不是纠闻风纪的省身堂,多少给他这个教导,留了些许体面。
但对于杜士仪来说,却是真心有些绝望了,这些平日真切热诚的,口口声声杜教导的生员,会给他埋下如此一个陷阱,更别说那些打着崇敬的旗号,频频给他劝饮的人,或许早就怀了看自己笑话的心思了。
所谓行举乖张,言辞确凿。虽然国朝有在大礼堂中论事,不以言罪的传统,但那也就是针对送有司法办而言,并不包括两学的内部纲纪处分,
他不但武备大学堂回去的指望都没有了,就连眼下的差事,眼看也要丢掉了。须得知道,当初尚在武学之中,他就是以出格言论,而被人举出,变相配到京学来,更何况他早就有被警告过,要谨言慎行的前科。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从会场上带走之后,他作为教导在生员中最后一点面皮和清誉,也就这么没了,就算时候没有任何惩处,他不要想在教书育人了,能够配到远洲地方上继续谋个教职,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或者事实可能更糟,
“莫要以为,你的妹婿是崔氏子,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这番他们也保不得你了。”
那名纠检风纪的学兵队领,临走前丢下的话语,还历历在耳。
所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给他重重的一击。从年会上带走之后,他准备了许久,乘着这个机会向那位大人,建言上书的打算也彻底落了空,
如此想来,他又似乎被某个策划好的阴谋所笼罩了,他隐约的有些感觉,有人不想让他出现在那些到场的大人物前。现在想来,那些生员一开始就围住了他,开始各种劝饮和讨好之言,确实有些过于殷情热切了。
他坐在窗格透入些许月光外的黑暗中,有些自艾自怨得想道。
虽然家世早已经破落,但是杜士仪的祖上,最早可以上溯到天宝年间,随但罗斯之败而流落域外的传奇人物杜环,作为襄城杜氏的分支,杜环在外域之地一生流离辗转了数千里,足迹遍布大食、大秦,乃至泰西和昆仑奴诸国,留了了所谓的三洲观行记等著作,号称大唐史书中走得最远的国人,甚至过了开国初年西天取经的玄奘三藏。
最后才在南部膳洲的安姆国河克苏姆王国安定下来,当南海都督府的海外拓殖船团,在当地偶然遇到他的时候,这位杜环已经是人过中年,作为安姆国太后为少君礼聘的师长,在当地生活有年了。
据说杜环在当地破得摄政王后的礼遇和宠信,颇为言听计从之,因此他也成为那些海外国人,在安姆国奠定根基的重要纽带,甚至因此得到了一大片沿海之地,作为万里海途而来的国人栖身休养之地。
作为代价,南海都督府的海外船团主动扶持该国朝廷,帮助训练兵士,厘清官职、建城筑垒、开拓港口,大开贸易,乃至最后借兵助战,讨平国中那些桀骜不逊的诸侯和大氏族,重树王权,并借助王权的声张和拓延,在当地武装的护送下,将海贸生意深入到内6去。
并因此奠定了国人在南部膳洲东部,后世名为赤海洲、赤海都督府的殖民政权数百年基业。
杜氏也自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于当地,后来安姆国一度内乱,其中一支后人辗转东归,为当时的南海公纳为世臣,才有了杜士仪这脉的源流。
打了杜士仪这一代不知分了多少房后,只剩下父母早亡的两兄妹,寄附在族里依靠公产提供的些许补贴为生,常年忍受那些族人的眼光和非议,同组的欺凌和取笑,好容易才熬到成年,考上武备大学堂有了独力的前程和出身,还让妹子嫁了同年中的好人家。
“十三娘……”
一想到他温柔淑贤的妹妹,又得因为自己的事情,在婆家忍气吞声,抬不起头来的情形,不由又恨不得自己,就不要从这里出去了。
实在不行,就破罐破摔的到嵩阳观去做个黄冠,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拖累已经嫁为人妇的妹妹了。
夜色如水,马踏生生,年会从上午一直喧嚣到深夜,方才散尽,虽然让人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不过作为私下的收获,也是颇为丰厚的。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善意,却是比那些邀宴和社交场合中,直接示好和拉拢、暗示,更加令人具有好感和印象。
因为是某种高端性质的见面会,拿到我关注对象的履历表并不算难。
比如这个杜士仪,就是早年广利年间,杜氏没落的小门户中,一个号称少年神童而曾被寄予厚望,最后江郎才尽证明不过又是一个伤仲永式的过去式人物。
成年后蒙了家里亡故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人脉和余荫提携,才进入武备大学堂智谋将略科,以甲等资质做了名留校教佐,曾经负责兵演堂的沙盘地图制作和操演,最喜欢纸上谈兵,做各色推演故事,又下得一手好棋。
只是因为千年卷入两学中的激进结社事件,虽然事后证明只是被人夸大其词,但还是带上某种标签,被交换到京学来做了一名类似常驻军训丨教官的武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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