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湿润空气当中,大地上已经到处是翻浆的泥泞和水洼。
“这就是洛都啊。。。”
一名皮肤黝黑的海外驻屯军将士感叹道,在他面前的远方,是一座宏伟的城市高墙所遮蔽的地平线。
然后,他就带着一抹血花和被打断的憧憬,栽倒在了一条新挖出来,积满了浑浊雨水的小沟里。因为沟里的积水下已经被插上了细密尖锐的竹签,轻而易举的就刺穿了他草束皮垫的鞋底,又扎透了他皮甲外裸露的手臂和大腿。
然后,还没等吐着血沫的他,挣扎着努力爬起来,就被迫不及待滑下或是掉入壕沟的友军,给撞倒压在水中又反复踩踏在脚下;最终他还是再也没能起身,而化作了湿滑粘腻的污泥当中,诸多被逐渐垫高起来的尸体之一。
因为,前往这座宏伟之城的前路上,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都被密密麻麻的城垒与堑壕,所挤占满了。
在南军所构筑和缓慢推进的前线上,无数类似的身影正在用生命和勇气来填平和摧毁,这些阻挡在前路上的妨碍。
大型的火巢车和手持的火箭,如同雨点一般的抛射出漫天的烟迹和火雨;而时不时有粗大的轰天雷,从高大的木架轨道上斜斜升腾而起,又在对阵的营地里,坠击出大片的烟火和震鸣声。
用整颗树木制成的满天星和裹着铁膛的皮炮,无时无刻不在轰击和威慑着,那些游荡在阵线外,成群结队寻找机会骚扰和牵制,乃至伺机突袭大型器械的北国骑兵。
而南军之中攻坚摧城最犀利的武器——火炮,也在隐隐约约的喷吐绽放着火光,将一个个灼热的铁球或是一片片铁丸,此起彼伏的喷洒在敌人的掩体和工事当中。
敌人和城垒的位置是那么密集和显眼,以至于根本不用刻意的瞄准和计算,只要对着大致方向打出去,就总能轰炸和波及到相应的人和建筑物。
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南朝军马,与城内不断涌出的北国后援;就在这洛都城附近的地域内,不断的遭遇和碰撞着,以犬牙交错之势激斗和厮杀成一片片,一段段的新旧战线。
无数的物资和器械,无数的将士及其他们生命和血肉,还有勇气、理想和憧憬,在构成如此大战场微小零件和分子的同时;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毫无停歇源源不断投入,这个名为“战争”的巨大磨盘当中。
当风卷旗带着所部人马押送着满载的军淄,越过友军占据的汜水关和武牢关,又沿着汜水河谷抵达都亟道的腹心地带,所见到便是这么一副的浩大场面和令人热血激昂的景象。
“来的正好。。”
眼窝凹陷血丝密布,声音嘶哑的王端臣,居然抽空亲自接见了他,
“我军麾下的炮队和铳军,因为子药匮乏”
“已然限制出击和使用,好些时日了。。”
当场交割目录单据,又写印了回执之后。
风卷旗眼见大这位王帅臣的亲兵卫队里,也有半数人用了上了火铳,而且样式还颇为统一,只是偏过于笨重。他这才继续开口道
“此外,本镇尚有新造火铳一千只,连同子药装具若干。”
“此番随携而来,且做馈给帅臣的见面礼。。”
“罗制使真是有心了。。”
王端臣牵动嘴角,微微露出一线笑容。
“淮东的火器犀利,可是远近闻名的抢手之物啊。。”
事实上就连他亦有一只部下呈现的,镶金嵌银饰以翡翠和玛瑙的淮东手铳,作为近身的防器。这也是这些年才新进流传起来的风气。
“不过,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某还是知晓的”
他顿了顿又道
“且说一番,你家制帅又有什么什么主张和章程。”
王端臣收敛了表情肃色道。
“难不成这淮镇的生意,在中路军中做得还不够”
“还继续想做到这军前来么。。”
“使君明鉴,虽然不至于如此。。”
风卷旗依旧是一副恭谨有加的道。
“本意却也相去不远了。。”
短暂的会见结束之后,风卷旗就带着部下另选驻地休息去了。而王端臣却依旧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被笼罩在厮杀声和燃烧烟云中战场。
“居然是,军前交通的权益之便?。。”
王端臣突然转而对着身边的王奇、李觉、石见其等亲信道。
“你们又是怎么看。。”
作为一位完整经历了泰平元年的北伐,及其失利后惨烈无比的大败退;再到于荆襄之地重新站稳脚跟再构战线,经过与无数番胡和北军往复的数载拉锯和对抗,而坚持到领导国朝再度起二次北伐,从人生高\/潮到低谷,再勇攀高峰的跌宕起伏过程的统帅,
他当然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以各种归之为运气使然或是其他私心的理由,而有所小觊或是轻视那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淮东罗制使。
能在全面溃决的大潮之中,从残酷的洛都夺城死战和塞外番胡南下的浪潮中,带着一旅残师全身而退;进而在淮东一隅站稳脚跟重整旗鼓,展到现今局面的,都不会是什么善于之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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