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沧州前线的一处悬垒里。
刚刚完成军备视察的本州兵马使鹏举兄,正在靠着墙垒边沿和大多数留驻士卒一起吃着军地风味的午食,吸溜、呼噜的狼吞虎咽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原色的粗陶碗子里,是水抄碱头的宽边荞麦褐条子,洒满自种的碎芹和葱花,炸过的茄条和瓜片,唯一点缀期间的荤色就是一绰纹理泛白的油煎鲸肉沫子,或是大块暗粉色的代肉,几片黑乎乎的**、挂腊。
再倒上一大勺子发酵鱼膏熬煮的酱汤,正是有汤有水,有肉有菜的一顿日常汤饼伙食。
身为一方都监官和地方守将的身份与特权,他也就是比别人多一条炙烤得焦黄的杏鱼,以及半罐子漱口的甜茶汤而已,就连带来的果子罐头都给开了给没人分到薄薄的一片。
但他依旧和大多数士卒一般吃的有滋有味而满头汗水淋漓,最后就连残余的汤水都没有剩下多少,鱼刺也嚼烂成渣而细细的吞咽下去,而一点儿都不见的浪费。
吃干抹净之后再从随身携带的囊袋里,掏一把盐巴炒过的焦脆豌豆,就是他闲下来想事情时的零嘴而已。
不知不觉间,他在这个任上已经又三年多时光了,却让人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一般的,又发生和见证了许多大大新情。他也从那个生涩犹然而患得患失的外附将头,被军旅生涯打磨的愈加干练老成和富有城府起来。
虽然从在沧州筚路蓝缕的延边开拓以来,这只在册七千员额而种类齐全的沧州军,已经被他打造上了自己鲜明的烙油特色;但是能够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象其他那几位延边驻防兵马使一般,指挥上一营或是数营的主战营团,成为威慑一方的机动野战序列;而不是在这些介于二线防戍兵和州县守备团之间的半脱产地方军伍当中,继续高不成低不就的厮混和将就下去。
但是在这里呆了两年时间之后,他似乎也逐渐的被人忽略和淡忘了,而基本消失在了淮镇上层大人物的眼界当中;就好像是当初那个格外得到年轻镇帅青眼有加,而亲自为之撮合婚事,又委以独当一面机会的幸运儿,作为当时一个短暂的热门谈资和话题,就此昙花一现后又泯然于众人了。
而这些年他大薪事打了不少,破敌建功的斩获也积累了好些,但是相比淮镇在其他方向的进韧开拓的成果,就实在有些乏善可陈而不值得一提了;
在此期间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就是,他夫人李娃所经手的市肆连锁生意,却是越做越大而愈加的兴旺发达起来,连带吸收和安置了不少军眷和遗属,而以善于持家和经营的贤德手段,在上层圈子当中都有所耳闻;
乃至在数个月前被破格邀请加入了,某个保护妇孺为名的上层慈善结社当中去,有机会见到了大帅后宅某位破有分量的夫人,而欢欣鼓舞的打算在这条路子上继续走下去了。对此,他也只是一笑度之而衷心给予鼓励和赞许,而不是像是一个担心妻子压过自己风头,或又是寄语攀结高层门路的丈夫一样,为此患得患失的纠结起来。
而对于那些从都畿道开始就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亲熟故旧,也被他想方设法一个个相继通过作保、推举和简任的由头给放了出去,而走上更好的前程和将来,然后又从身边建拔出更多的新人来担待起相应的位置。
因此,他现如今带在身边的这些将佐普遍都有些年轻的过头,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是从联校方面给拨付过来行走听效的少年兵。
“都将。。”
一名信官从门道中飞驰而入,有出现在了墙垒上。
“来自幽州的军令。。”
“好吧,我们终于可以动起来了。。”
霎那间,那个懒散檄而泯然与众的老军伍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这一身厦都要长髀肉的身子骨,也终于可以消磨掉了。。”
“这一次又当兵向何方呢。。”
一名亲熟的部下当下询声道。
“大都督府均令,让我等剑指冀州。。”
鹏举兄在脸上不由绽放出某种自信与期许来。
“一问河北长短吧。。”
“诸军且先随我过河。。”
然后挥剑指向远方蜿蜒而过波光粼粼的大河。
“过河。。”
“过河。。过河。。”
左右不由齐声呼喝起来。然后又随着从州城四出分别飞奔而至各处堡寨、戍垒的传令兵,还有晃动和闪烁不已的各处扳臂信号塔,整个沧州境内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沸腾起来了。
毕竟,对于这些偏守河北延边一线的军兵而言,在淮镇如今师类先秦的耕战体制下,大规模的战事也意味着更多的功劳和资源的倾斜与投入;而且主动出击攻城略地的战功,显然又高过日常守土护境的冲突对抗,乃至时不时派兵寇掠敌境而名为积极防御的小打兄。
毕竟,作为相对平静的后方和侧翼战场,光是听说这北面传来的一个又一个的捷报,看着道路上源源不断押解回来的俘虏和战利品,这就让这些守土有责的河北地方将士,不由心如猫抓式的奇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在当面跳出个足够分量的敌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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