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的认知中,万涧一直是惜字如金,不苟言笑,几乎没对杨雷和自己以外的人说过话。这一次,自己的做法的确有些不光彩,甚至于丢人现眼,但直觉中,万涧就算在这事上较劲,也不会有太过激的反应。可惜,事实不是如此,此刻的万涧,宛如悬崖边上,大半悬空的巨石,随时都会轰然滚落,惊起万千风浪。
——或许,我的直觉的确不怎么准,不小心把事情给闹大了。
顾铭有些心虚,但不露于表,强作镇定,若无其事般站着,想做一个忠实听客。了解这两人以前的故事,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时,也进一步判断,还要不要继续报复。
可是,万涧这句话落下后,两人没有下一步对话,相对凝望,缄默不言。这种艰涩而凝滞的静谧中,各自脑中的时间概念也发生偏移。对脑袋空白的两位当事人而言,只有短短几秒钟,可旁听的顾铭和李奇,却感觉过了好久,至少两分钟。
而这种压抑的静谧,不知要持续到几时。
忽然,有只手凑过来,轻轻扯自己的衣角。顾铭回头,瞧见李奇递过来的眼色,大概意思是:我们两个先出去,一直守在这里,他们肯定不愿说啊。
两相会意后,均默不作声往外头走。
出门前,顾铭偷偷往里边看了一眼。万涧脊背撑得笔直,身子微颤,神色凄厉,好似等待神灵箴言的虔诚信徒;文雅埋着头,柔顺垂下的长发遮掩表情,身子不时哆嗦一下,不知是不是在低声啜泣。
“有些奇怪,早前我无意听到陆思对万涧的评价,大抵是说他混蛋,无耻,不负责,没有担当。好像在很久以前,是他做了对不起文雅的事情。可是,现在听他的叙述,做错事的人更像文雅。”走廊上,李奇嘀咕一声,便弯着身子往后门潜行。
顾铭不解她的举动,问:“你干什么吗?”
“当然是轻手轻脚去后门偷听啊。”李奇没回头,保持这个鬼祟的动作,继续潜行。
顾铭觉得有道理,在教室里边听不到有效信息,躲后门偷听就好了。同样弯下身子,避开窗户,小心翼翼走到后门。
两人心照不宣,均把耳朵贴在门上,默不作声偷听。
听觉中,教室里边很安静,久久没有对话。也正是如此,万涧的喘息与文雅的啜泣,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这种宁静持续数分钟后,文雅终于开口了,“万涧,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一直以为你回来是为了讽刺或嘲笑我,才不敢靠近你。”
万涧:“你不用为这事向我道歉。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话,真的是因为顾铭吗?”
文雅:“不是的。只是我做了对不起他和风雪的事情,想要得到他的原谅,才力所能及满足他提出的要求。”
万涧:“明明是那么温柔而善良的你,怎么就变得如此陌生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的做法,对我来说又是多么的不公平。三年前,你欺骗我,伤害我,让我独自悲伤与痛苦,却从未想过征求我的原谅,甚至扭曲是非,对其他知悉这事的人说,是我要离开你的。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心痛吗?”
文雅:“对不起……”
万涧:“前段时间,我看到你脸上露出我曾熟悉的表情——惹人怜爱的柔弱。我大概猜到,你又要对顾铭做什么事情了,但我没有说破,选择安静看着。可是,我实在没想到,你要做的事情竟如此可怕……风雪额上有了狰狞刮痕,差点伤到眼睛,就算愈合也会留疤,右脚开放性骨折,需住院一月之久。”
文雅:“对不起、对不起……”
万涧:“我知道,做错事的人是你。若我和顾铭交换立场,我也会丧心病狂地报复,而且做得比他更狠。无论就事还是就人,我都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拦他。可是我仍旧做了昧心事,因为我不愿见你受别人伤害。所以,我拦在他的面前,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阻拦他,不惜与之反目……”
文雅:“真的对不起……”
万涧:“为什么,就他简单的一声知会,你便对我说这些话。你可知,这事对我而言是何等无情的讽刺。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保护如此不在乎我的你。”
文雅:“万、万涧……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到这里,对话结束了,两人听到一声沉闷回响,像是拳头撞击桌凳的声音,尔后听到急促的步伐声。
“快躲!”李奇知道万涧要出来了,快速说了一句,便往走廊另一头跑,躲楼梯间去了。
顾铭没有躲,转身趴在走廊护栏上,佯装等候,并未偷听。
两秒后,万涧从教室前门出来。
顾铭偏头去看,见他动作仓促,面色阴沉,自然垂下的右手有汨汨鲜血。张口想叫住他,话到口中时,又放弃了。
——此刻我叫住他,又能说什么呢?安慰与讽刺,在这个情景下,是一个词。
待万涧走后,静等两分钟,文雅安静出来,眼角噙着未干泪痕。她往这边看了一眼,似有话要说,却也没能开口,沉默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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