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语和其他学生不同,他不喜欢假期。每每临近月假之时,同班同学都欣喜狂欢,唯独他古井无波,甚至于独自叹息。
对他而言,假期除了空白,什么都不是,感觉不到放松,也享受不了喜悦,剩下的只有孤独。
是的,孤独。
对诸多同龄少年而言,家是最温暖、最踏实的居所。因为最疼爱自己的亲人都在那里,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简单的问候,哪怕是一个无声的微笑,都满载爱与亲切。那是无论时间怎样冲洗,也无法淡化的亲情。
但许成语不同,在父母身上感觉不到温暖,只有无止息的冷漠。就好似,他本身就是多余的,不该存在于那个家。
最简单的例子是,一个普通家庭里,孩子吃饭时不小心把碗摔碎了。大多数父母不会在第一时间责备孩子,而是关切问候,有没有砸到脚,碗碎片有没有割到皮肤之类的。
许成语不敢奢望父母如此关心自己,甚至希望遇到此类事时,他们能厉声责备自己几句。
可没有,父母都淡淡地看一眼这边,接着吃饭,不闻不问,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诸如此类事件,在许成语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比比皆是,父母从未打骂过他,但也从未对他说过半句关怀的话。
时间久了,许成语也适应了。承认自己就是空气,也做好空气的本分,不说话,不多事,不碍眼,不挡路,不给他们制造半点困扰,老老实实当一团透明的空气。
但是,他的记忆也有过恍惚。好像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微笑着抱过自己,而爸爸也在旁边温言细语,谆谆教导。
那样温馨的画面就像剔透的肥皂泡沫,在空中轻飘飘的浮动,某一刻陡然破碎,成为了虚无。
许成语只得无奈承认,那一幕是他自己的幻想,并非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实。虽然记忆很恍惚,得不到确切的实证,但父母每次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看他时,就已然否定了他脑中的温馨记忆。
直到他就读本校,直到他看到陆思的第一眼,无形的空气有了实体与色泽,成了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更喜欢学校的生活,至少自己不是空气,有着本身的存在价值。一到放假时间,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是一团空气的事实。
这个月假只有四天,很短暂,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写作业。偶有闲暇,盯着窗外发呆,幻想陆思的甜美音容。
这一天,返校日,爸爸破天荒的要送许成语去车站乘车。
从他们家的老房子到镇子的车站只需步行五分钟,很近。但许成语觉得这段距离很长很长,长到足以细看爸爸的神色变换十次。
一路无话,直到许成语上车,爸爸还站在原地,几次张口,几次又止于唇齿,不知要说什么。
许成语也盯着他,好希望他能对自己说句话,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废话都好。
事与愿违,直到校车隆隆发动,爸爸也未曾开口。只是静站在原地,像镇守边关的英勇战士,不畏风吹日晒,也不畏枪林弹雨。
返校当天,许成语去找了顾铭,想商量一下传递故事的事情。
因为顾铭说过,他不想一直当搬运工,希望许成语和陆思的故事能在这学期写完。可是,这学期只剩最后一个月了,故事才写一个开头,好多东西都没交待清楚,而两人的笔力明显欠缺,无法用这么短的篇幅完美收尾。
事实上,许成语的心里也希望这个故事能一直写下去,直到初中毕业时才完结。
“你说这事啊,随你吧,想写多久写多久,我都帮你誊写和传递。”
原以为这事不好处理,从上个月开始,顾铭就变了个人一般,一点都不好说话。也因此,许成语提这事时,准备了一大堆腹稿,希望能说动他。怎知,他又变得好说话了,许成语只提了一个开头,他直接点头答应了。
“呃……顾铭,谢谢你。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许成语迟疑半晌,终于问出心头的疑惑。
顾铭微笑道:“能有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信口开河之人,说过的话,本就作数。之前说不想帮你誊写,都是气话,觉得你太烦人了。现在没事了,陪小雪玩了一个假期,心情大好。”
许成语觉得他在说谎,多半还有其他原因,但他不说,自己也就不问了。毕竟,捡了好处就收手,人之常情,谁还去管那些有的没的?
不得不说,许成语的直觉挺准,顾铭的确撒谎了。
他一扫之前的低郁,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在这假期打通了韩贞的电话,两人还心平气和地聊了一番。虽然没能完全消去心头的负罪感,但也得到了些许救赎,能敞开心扉说话做事了。
晚自习时,郑绘带了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进教室。
早前班上还有些闹,这会安静了,都认真打量这个男生。陆思是个例外,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但耳朵莫名红了一分,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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