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有些迷茫,他口头说有事,其实是一点事也没有。他暂时离开卿欢,却也不知该去哪里,只得顺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动。
这一走就是几条街,一路上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一派繁荣之景。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每个人手头都有着自己的事情,忙碌再忙碌,整个城市都在欣欣向荣的美好气息里忙碌着,唯有少许迷茫之人徘徊踱步,与之格格不入。
顾铭就是这少许人中的一员,看多了城市的繁华与充实,开始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焦躁。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回家了。几番迟疑,几番犹豫,几番思索,他终于把一切的矛盾脉络理清了,整个问题也都变简单了。
他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尽快回家,在熟悉的屋子里,略微陈旧的茶几前,与父亲相对而坐,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至于自己还能否真正回家,自己往后还读不读书,这些答案都在自己与父亲的对话里。
想到这里,他有了决定,当即摸出手机拨通卿欢的电话,只淡淡地说一句“卿欢,我回家了,以后再找你玩”,便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有强烈的抗拒之音,大概是卿欢不愿顾铭离去,在撒娇。
顾铭管不了这些,事实上,他也没有义务去迁就卿欢。朋友之间,能常伴身侧固然不错,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方向,聚散离合是世间常态,不可执拗,走自己的路才是真理。
顾铭怀揣复杂的心绪去了车站,乘上回家的汽车,隆隆的鸣笛像一曲源自故乡的古琴曲,悠扬婉转,他的心也随之融化,变得温柔。
当汽车到站,顾铭循着熟悉的街道再走到自己的家门前,心里百感交集,眼前的一幕变得如梦如幻。
依稀里,半开的卷门下有一条半大不小的小狗子,它叫“点点”,它正汪汪大叫着,很欣喜,跑过来用头蹭自己的叫,还用舌头舔自己。而自己身后似也藏着某个女孩,当自己转身,又什么都看不见,估计那个女孩悄悄躲大树后边了。
恍惚中,顾铭露出温和的笑,想低头去摸点点的头,又想回头叫上那个女孩一起回家吃饭。
可下一瞬,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大,早已不是孩童的细嫩小手,而是刻有风霜的成人大手。
于是,视界崩塌,支离破碎,梦乡的美好总是昙花一现,一切都将回归现实。
点点狗死了,它在外边玩耍时,被突兀闯过的大货车碾死了,它的尸体还埋在院子里的柚子树下面,化作养分融入树根,以另一种玄奇的形式存在着;
韩贞也走了,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只能偷偷跟着自己的小女孩。她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敢爱敢恨,敢做很多女孩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不在这里,去了富饶的大城市,但她的心还系在这里,偶会飘来几句她的信息。
顾铭忍不住叹息,抬手揉一揉额头,思绪清晰了,便不再彷徨,大步往家里走。
跨过卷门,走过巷道,顺左侧的小门而进,拾阶直上,走到紧合的房门前。
隔着门,顾铭感觉到一丝寂寥,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好似一瞬之间,自己忽然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感觉很难形容,甚至不能循到根由,却又确乎存在着。
顾铭咬咬牙,抬手扣门,静等数秒却不见回应。
他心里的不安变得强烈,不敢再停顿,连忙摸出钥匙,扭开门锁推门而进。
抬眼间,满目寂寥,无限萧条。
和他想的一样,屋内没人,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没一个人在家。不只如此,屋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前后窗户紧闭,很多生活用品都不见了,洗漱台边没有漱口盅与牙刷,阳台上没晾衣服,连鞋架上的拖鞋都少了好多。
这种景象,顾铭再熟悉不过,一瞬间便知道家里早已人去楼空。因为爸妈在生活上都是很严谨的人,他们出远门,必然会把家里打理得规规矩矩,所有不用的东西都要收好,久置不用的家电也都用纸板或者毯子盖住,防止积尘。
顾铭的心绪变得沉重,他知道,今年一整年内,他再难有机会和爸爸当面聊天了。
静默中,他换好鞋走进屋子,径直走到茶几前。
果不其然,茶几上安静放着一张纸条,用玻璃杯压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字体看着很奔放,张牙舞爪的,笔划都很难看清,很多字都只能从字体轮廓上判断,某些实在无法看懂的字,便只能从上下文中猜测出来。
顾铭认得,这是爸爸的字,也只有他才能写出这类像是猫抓的字。因为他小时候并未读过书,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后来才勉强学了一点常用字,还是妈妈教的。他的字就如他的性格,随心所欲,没有章法,虽难看,却也少不了那一分洒脱。
往年,爸妈要走,也偶会写些留言条,但都是妈妈写的。今年不一样了,爸爸亲笔,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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