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把两只纸鹤丢在枕边,自己则斜躺下来,懒得脱鞋,便把两只脚都悬在床外边。
不知何时起,他只要一躺在床上,就习惯性地把头侧向壁头的方向。壁头是白的,粉刷质量很好,哪怕把额头贴上去也不会沾染到白灰。
一般来说,老房子的四壁都会蒙尘,原本白得明亮的墙壁会变成晦涩的灰色,很不好看。
但宿舍的四壁都很干净,仿佛一张干滑的白纸,不管往上边泼洒多少灰尘,它也不会变色。
纯粹的白,白得清澈,白得明亮,也白得迷离。
顾铭发现,若长时间盯着白色的墙,复杂的心情会稍稍平复一些。那感觉很玄妙,像是看着看着走神发呆了,但思绪又明显未曾断绝,甚至能回想起近几分钟内的呼吸频率。
在那种玄妙的、宛如空白的状态里,似乎许多问题都变得简单明了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分明,对错分明。对的就加以保持,错的就坚决改正。
在遥远的古代便有“面壁思过”的说法,大概意思是叫一些犯了错的人去山崖上的某个简陋的房间里,面对着空白的墙壁思考反省自己的错误。
顾铭觉得,古人的智慧的确伟大,在文明相当落后的时代,他们提出的诸如“面壁思过”等简单的纠错办法,却能起到非常不错的效果——至少比当代一些老师或家长热衷的“棍棒教育”要实用得多。
顾铭盯着墙壁看的同时,眼角余光也能看到安静躺在枕边的两只纸鹤。一红一黄,红的是卿欢的,黄的是自己的。
顾铭从来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别人对他好,他很少不领情。虽然他不信神佛,知道这两只纸鹤并不能给予他和卿欢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他却非常重视它们。
至少他会好好保存黄色纸鹤,并亲手将红色纸鹤送给卿欢。不会把它们当废纸一样揉成一团丢垃圾桶里。
不得不说,纯白的墙壁有了鲜艳的纸鹤做点缀,变得不那么枯燥了。
顾铭的视线也为之迷离起来,静看久了,仿佛两只纸鹤都飞进了墙壁里的纯白世界,美妙的颜色给墙壁增添了几分生机。
目眩神迷,看朱成碧。
不知不觉间,夕阳在山,暮色将至。
这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顾铭却没感觉到饿。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吃得很少,基本上一天只吃一到两顿,每次都吃得非常简单。他的肚子从未对他提出过抗议。仿佛它也患了相思之苦,胃被风雪的哭、风雪的笑填满,已经不能装下其他食物了。
顾铭就这般静躺着,他觉得很舒服,有种思想飞扬的美妙感觉。
当暮色完全降下,窗外不再有光线照来,整个寝室都变黑了。
墙壁变黑了,两只纸鹤也都变黑了。
顾铭不喜欢黑暗中睁着眼的感觉——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又何必睁眼?
他没起床开灯,竟保持这随意的睡姿闭上了双眼。
他再醒来时,视界里依旧是一片黑暗,耳边有轻快的歌声响起——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滴朱砂
“负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半年前,顾铭把手机铃声设置成了《倾尽天下》的副歌。他每次听到这几句歌词,心里便会升起浓浓的忧郁。
——既然它让他忧郁,他为何还要设置它为手机铃声?
他想过这个问题,却想不出准确答案。于是,他索性把“这首歌好听”当作了理由。
他看来电显示的同时也看了一下手机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过,来电显示是卿欢。
顾铭微微皱眉,因为他自己清楚,他是自然苏醒,而非被手机铃声惊醒。
他睡觉时至少七点过,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不到一小时。
正常情况下,他只有浅睡才会睡这么短时间,而他浅睡时,大多时候会遇到“魇”。
但这次没有,他睡得很舒服,身体和大脑都得到了良好的休息,起来时也觉得神清气爽。
——兴许是我最近没有烦恼,方才得以安睡吧。
顾铭如此想着,安静点击接听键——
卿欢:“顾铭,你现在在哪里?”
顾铭:“我在寝室。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卿欢:“遇到一件麻烦事,电话里有些说不清楚。要不你出来找我,我们当面聊。”
顾铭:“你在哪里?”
卿欢:“在广场这边。”
顾铭:“你一个人?”
卿欢:“还有傲子。”
顾铭:“好的,你等我,我现在就出门。”
顾铭挂了电话,起身开灯,把枕头边的红色纸鹤抓起来放兜里,又去洗台洗一把冷水脸,大步出了门。
今天放假,晚间的学校尤为安静,顾铭一路走过,不见人声。
时令至小雪节气,冷风总是不停歇地呼啸,吹动路边的行道树,也卷起地上的垃圾或尘土。
这一晚没有星没有月,哪怕是走在明亮的路灯下,视线依旧混乱,看不清三米外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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