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山脚与围墙的接口,在那寸草不生的碎石角落,曾有一位白衣染血的女孩。
衣服是白的,人也是白的,纯洁的白,若雪的白。可血是红的,罪孽的红,触目的红。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纯白无垢的人沾染上了罪孽的红呢?
始作俑者是唐见虎吗?
滕富强很想一口肯定这个疑问。可他越是如此认为,心里的刺痛便越深——只有他自己知道,杀死洛英的凶手不仅仅是唐见虎,还有他本人。
本就作为杀人凶手的自己,又有何资格喊着“正义”的口号去手刃凶手?
滕富强感到无穷无尽的讽刺。
他原以为,自己是凶手,该被天道制裁。可天道无眼,不仅判了自己无罪,也判了唐见虎无罪。
仿佛善与恶从未有过明确的界限。明明是不染尘埃的好人,却被套上罪恶的枷锁,受人鞭挞,受人侮辱。可那些枯恶不俊,无恶不作之人却能明目张胆地走在阳光下,平民不敢敌对,警察不能抓捕。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啊?
滕富强笑出声来。他笑着喝酒,一点一点地喝,每喝一小口,便会闭目静站一小会。
他在感受体内的酒劲。
他要把酒力控制在不影响思考与行动的前提下提升胆气。
他太需要胆气了,因为他没杀过人,身与心都抵制着杀人。他只有靠酒来提升胆气,只有足够的胆气支撑,他才能下得了手。
一小瓶歪嘴,他只喝了三分之一,剩下往山下一丢,便见酒瓶沿山壁碰撞滚动,最后“啪”的一声碎落在山脚。酒瓶变成了星星闪闪的碎片,可惜酒水不是红的,不然还能重现洛英幻化为飘零落英的一幕。
滕富强在山顶静站了一会,夕阳西沉,暮色降临。他的电话终于响起,是罗不遇做好事前准备,来给他打招呼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整,距离约定的决战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算上车程,此刻出发最好。
“等我。”
他在没有人的山顶呢喃一句,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他出校时,罗不遇的人已经变成浩浩汤汤的车队。
他笑了笑,却没上罗不遇的车,而是顺大道往下走,去停车场取自己的车。
一共二十六辆车,每辆车至少五人,加起来一百多人了。
他们分成三批,逐一涌进高速公路,最终赶往决战地点。
滕富强混在车队里,面无表情地开车。
这一天有月,是皎皎的上弦月。镰刀一般锋锐的残月四周,星火遍布。
星与月的交织,却无半点温暖舒爽,只有入骨的凉意。
空旷又荒凉的黄土地上停满了车,挤满了人,全都是人高马大的年轻人。
他们手上操着家伙,嘴里嚷嚷着嚣张又狂妄的话,仿佛下一刻就会打人。
这些人分成了两批,隔着三米相互叫嚣,气焰旺盛,谁也不怕谁。
滕富强没下车,静坐在车座上,透过车窗看着外边。
他的目光穿过密集的人群,锁在唐见虎身上。
唐见虎还是和以往一样,他的脸上总斜挂轻蔑的笑,他的眼里仍充斥无穷的黑暗。
这样一个不知做了多少坏事的人,却能逍遥自在地活着。
这对万千遵纪守法的平民而言,多么的不公平啊。
罗不遇站在人群前头,皱着眉凝视对面的人。他发现唐见虎也很重视这场决战。因为唐见虎身边也站着好几个地头蛇。
似乎他和罗不遇的想法一样,要用气势来压倒对方。
可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会被对方的人吓倒?
谁强谁弱,谁胜胜负,只有打过之后才知道。
某一刻,罗不遇和唐见虎同时抬步往前走,他们迎面靠近对方。
也在这时,两边的叫嚣声消失了,所有人都看向人群中央的两个人。
月光下,吊儿郎当的罗不遇与严肃端庄唐见虎近距离对视起来。
唐见虎对身后挥了挥手,便有一个长得像冬瓜,外号叫西瓜的胖子大步跑了过来。
这人无疑是薛原。
他的手里抓着两瓶红牛,恭恭敬敬递到唐见虎身前,待唐见虎接过,便又快步退回去。
唐见虎丢了一瓶红牛给罗不遇,随手拧开自己手头的红牛罐,仰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把手头的红牛罐子捏动起来。“咔咔”金属声响动中,一个马口铁打造的红牛罐子变成了畸形的一团。
他盯着罗不遇冷笑,身子微侧,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罗不遇懂唐见虎的意思,可他不会傻乎乎的也跟着捏罐子,而是回头看一下陶杳杳,微笑道:“杳杳,口渴吗?”
陶杳杳点头道:“有一点。”
罗不遇便把手头的红牛罐丢过去,便见陶杳杳也拉开拉环,爽快地喝起来。
她喝完,同样是把罐子当废纸一般揉成一团,顺手丢到地上。
罗不遇张开手来,大幅度扩胸两下,玩味道:“这位‘虎哥’,莫不是你还想找我扳手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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