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谭红尘被急促的撞响声惊醒。
黑夜里有光,除开几乎不可见的幽冷月光,更多的是白森森的照明路灯映射的光。阳台的门没关,窗户也没有拉帘,灯光便从外边缓缓地照进,在寝室地面划出一条黑白相间的线。
线是斜的,恰好把宿舍里的四个床位切割开来。
谭红尘和顾铭的床位在黑暗里,赵大峰和史怀瑜的床位在灯光里。
先前的急促声响是史怀瑜弄出来的。他的床铺上放了四个大箱子,占了很大一半位置,他能睡的空间很小,勉强平躺下来,手臂还得悬在空中。
因而,他在熟睡中无意识翻身时,整个人摔到了床底。
好在交职院的宿舍里只有下铺,离地高度在半米上下。这是一个相当安全的高度,就算有人不小心摔下去,只要不是面门向下斜着着地,一般不会受到太过严重的伤,最多也就痛一下。
谭红尘在黑暗里,而史怀瑜在光亮中。所以谭红尘能看到他,他却没看到谭红尘。
谭红尘的注视中,史怀瑜并没有痛哼或抱怨。他翻身而起,用手捏了捏被摔痛的部位,接着走向阳台。
明亮的灯光下,他面向寝室,背靠洗漱台,安静点上一支烟。
原本香烟在白天里燃起的烟雾非常淡,一般从吸烟者的嘴里吐出,短短几秒钟就烟消云散。
而此刻的烟雾映着窗外的明亮路灯,显得分外浓厚。
烟雾变成了半透的垂帘,谭红尘有些看不清史怀瑜的脸了。
谭红尘躺着不动,心头并不埋怨史怀瑜无端把自己惊醒。对住校多年的学生而言,半夜被室友的一些奇怪举动惊醒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谭红尘又有些困了,便不打算起身向史怀瑜打招呼,准备闭眼继续睡。
就在他的双眼慢慢合上,视界几乎只剩一条细细的线时,他看到使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浓浓的烟幕后面,史怀瑜笑了。
这是一个张嘴幅度非常大的笑容,大到可以直接塞进一个鸭蛋。他的嘴角向两侧拉开了很多,面部随之发生变化。
隔着烟幕,谭红尘只能粗略看到一个面部轮廓。也正是因为看不清,反倒使他恐惧。他的印象中,史怀瑜从未露出过这样夸张到近乎扭曲的笑——这种笑宛如索命厉鬼的狞笑。
而且史怀瑜不只是在笑,他的身子也在扭曲的笑容下变得扭曲。
他靠着洗漱台,上身以极大幅度向上仰着,而下身的两膝向外张开,弯成了九十度直角。
这像是某人松散坐在靠椅上的动作。
可史怀瑜身下并无椅子。他就这样悬空坐着,整个身子剧烈颤抖着,嘴里不时发出非常奇怪的呻吟,像是忽然有了极致享受的吐纳。
谭红尘心惊,因为他记得这种声音,甚至他自己也发出过这种声音。这是只有在做那种事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谭红尘不敢在看了,使劲和尚双眼,身子却出于本能一般,很不争气地哆嗦了一下。
宿舍四个人,喜欢打呼噜的只有赵大峰。但今晚他非常老实,只在入睡那会打了一阵呼噜,现在却非常安静。
于是谭红尘弄出的动静惊到了史怀瑜。
史怀瑜猛地往寝室里边看过来,循着声源方向,当即锁定谭红尘的床位。
他压低声线,问:“红尘,你醒了吗?”
谭红尘假装睡着了,静躺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有意控制,决不发出声响。
史怀瑜却并未就此罢休。他非常平静地问:“红尘,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才假装睡着了?”
谭红尘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苦笑着应一声:“怀瑜,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史怀瑜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并不觉得这是多丢人的事情,所以你不用向我道歉。”
谭红尘沉默。
史怀瑜又说:“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出来聊聊?”
看到刚才的画面,谭红尘的确已经睡不着了。他沉吟片刻,便轻轻应了一个“好”字,接着翻身而起,走到阳台上。
这会的史怀瑜很正常。他不笑了,身子也不颤抖了,整个人端端正正站着。
他果然不是索命的厉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谭红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怀瑜,你想聊什么?”
史怀瑜问:“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时,我便非常缺钱,还暗自为贫困生助学金的事情懊恼过?”
谭红尘点头道:“在报名之前,你就已经在成都玩了。所以你那段时间缺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史怀瑜道:“事实上,我从高二起,就很少不缺钱。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你,好不好奇我把钱都拿去干什么了。”
谭红尘安静点头。
史怀瑜咧嘴一笑,沉声说:“既然你都看到我刚才那发春一般的动作了,我便如实告诉你。其实以我家的条件,我虽然过不上多富裕的生活,却也不至于隔三差五缺钱用。我是把手上的钱都拿去玩女人了。”
谭红尘的脸色稍稍僵住。他觉得这个话题相当沉重,沉重到他不知该如何与之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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