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店家打样,整个闹哄哄的商街都静了下来,邓双才撑起身子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拖一步地走回淮王府。
“邓小哥,你干甚去了,惹了满头的草絮。”门外相熟识的小太监跟他交代。
邓双木木地抓了下头发,取下一根干草,道:“摔了一跤。”
“要跟您找大夫瞧瞧么?”小太监关切地问
“不用了,谢谢。”
“我进去了,公公你忙你的。”
夜色暗,邓双一路走回千秋殿,都没再被问起身上粘的草絮,只是在刚进殿时碰见了方兴艾,吓了他一跳,邓双还是心不在焉地道着无事。
关上西厢的房门,邓双合衣就栽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顶出神,直到殿外廊下灯笼被小太监们悉数点燃,她才回过神爬起来洗涮。
“轰”然一声雷响,震得窗户微微颤起来,须臾,“刷”地一阵铜钱大的雨砸下大地,拍在窗上,院内海秋亲手栽种的芭蕉树被雨水打得蹚蹚直响,大雨如注。
邓双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站立着,认真地听每声雨音。
后来,邓双卧在床上,侧身听雨眠。她平素最是爱雨天,几乎她全部美好的回忆都跟雨有关——回家路上缝骤雨,阿爹夹着她急匆匆去躲雨,却闻见不知哪家飘来的炸豆腐的香味,父女俩被勾起口水,于是不再躲雨干脆冒雨跑回家,将剩下的一块豆腐也炸了吃……
回忆真是旋涡,一旦开了头,就不会擅自罢休。
反正睡意全无,邓双推枕而起,披着一件棉斗篷默然踱出房间,站在檐下,任冷风凉雨吹洒在身上。
撑了一天终于撑不住了,两行泪水跟那檐下的雨水一样,像是断了线似的拼命往下流。
为何就这么不随人愿?是我邓双太贪心了吗?心为何疼得如此烈?此生与大人都无可能了……
邓双心里反复问着天问着地问着自己。
方兴艾耳力很敏锐,听见对门动静后,又联想邓双今夜异样的神色,也起床披衣而出。
见邓双孤零零地站在滴水檐下,方兴艾紧了紧衣服也站过去陪他。
“小子,你这是看雨还是听雨?”方兴艾问。
“闻雨。”
“什么?”
“长史,不信你闻。这院里有泥土的味道、桂花的清香以及秋雨冷冷的味儿。”
方兴艾果然深深提了口气去嗅:“似乎确实有。”
“长史你知道,世上最小的海在哪里吗?”邓双看着远方淡淡一问。
“你要是问最大的海,兴许我还能说出两三个。最小?当真不知哩。”
“——眼泪是人造最小的海。”
很久以后,邓双忆起这个雨夜,最终认定它也是美好的一个雨夜,因为有个人安静地站在屋檐下陪着她闻了好久好久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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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回的房,反正邓双一觉就睡到了辰时末。
从床上猛然弹起来,想到这是最后一天假,又颓然得倒了下去。
被子密密实实地盖着,昨夜还是着了凉,如今额头有些滚烫,“希望这次一场大病后,能脱胎换骨,重新做条无心无肺的好汉。”
邓双只有一个念头:迫切地想忘掉梨花渡。
然而,躲不掉的,至少在时间还没有完全洗掉这份感情之前,都不会好受的。
只是邓双发现在知道这段感情走不下去之后,她突然感觉很迷茫,仿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了。
轿夫们抬着海穆从乾阳门返到王爷府,下了轿他径直回到书房,见海秋已经等候多时,微笑地问:“刑部吏部,都还顺手?”
“您不是也知道,刑部说小了就做三件事:查案、审案、定案。”海秋今儿机会是来借人的,正好趁机开口,“二哥,您把邓双给我做臂膀,肯定顺手极了。”
“不行。”
“就借一年,我也不薅太长。”
“也不行。”
“为何?二哥您怎么这件事上如此小心眼。”海秋干着急。
“因为我要带他一起去多敏国!”
“什么?”
海秋不可思议,结结巴巴问道:“父皇下旨了?可事情不是还没到非要我大荥朝要派个皇子去斡旋的程度吗。”
“旨令是还没下,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结论了。”海穆端起碗茶抿了一口,目光悠然看向窗外。
“唔?这般而言,我的确不能向您借走邓双了。”海秋眉头深锁,良久才开口,“此去多敏,山水迢迢也困难重重,邓双是个福星,留给二哥是最好的。”
海穆蹙眉,问道:“福星?”
“邓双前儿到我府上,喝醉了酒,说他捐了十二塔的功德,要关照我一些福报,有福同享。”
“所以你就信了?”
“信呐,反正又不花铜板。”
海穆盯着自己这个弟弟,无可奈何地笑了,却道:“看看他都把你往哪些沟沟渠渠带了,也忒不像话了。”
“二哥,您现在还是拿他当下人对待,等哪天你敞开心扉,说不定他的每句话你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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