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双边搓脚边道:“主子,您一会儿先休息。等老阿公挖了药回来,小人再替您上药。”
“好,辛苦你了。”
“您这么讲,小人诚惶诚恐呀!”
海穆唇边滑出一丝浅笑:“咳,你就这么怕背了我的人情债?”
“当然——自古奴才伺候主子都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反过来主子觉着麻烦了奴才,对不?”
“古今或许都是这个理,可你现在也算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可以不遵这个理,对不?”
海穆学着他的语气,在话尾处加了个商量的词“对不”,这一下把俩人都逗乐了,邓双也就只能笑着答“您说的都对”。
“既然如此,我也该报答这家人,你有想法没?”
“给银子?”
“不够有诚意。”海穆否决。
邓双并不认同:“可钱是穷人命哩!”
“哦?那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小人就是个市井小民,哪里懂这个呀。”
“唔,那我换个问法——若换作是你,我给你多少银子,你会开心。”
“这个,这个嘛——大约一百两足纹银吧。”
“为什么?”海穆好奇地问。
“因为……因为小人至今为止也没见过百银哩!”
海穆一笑:“等这趟差办完了,回到汴京,我赏你百金,如何?”
“真的么?”邓双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
“我一诺千金。”
“您太好了。”
海穆又笑:“你还真知足——仅仅听到有赏,就这么兴奋了。”
“您是君子,说到做到嘛!”
“这点你倒说得准。”
闲话说了一阵,邓双见差不多了,便拿起干方巾轻轻替他擦干脚。
“主子,我待会儿得出去,陪着小单。”
“好,注意别着凉就行。”
邓双听了一脸诧异地凝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海穆被盯的也满脸疑惑。
“主子您怎么突然变得很温和,都不太像你了。”邓双喃喃自语。
“难道我以前冷漠又凶狠?”
“是冷漠又疏远!”
“——冷漠是太多心怀不轨的人想讨好我,疏远是我瞧不上投机取巧的人。”
邓双想了想,说:“所以这是您的一种自卫方式?”
“算是吧。”海穆略有点惆怅,旋即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对待自己人,是热情又放溺。”
“放溺?”邓双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个词。
“——就是不顾一切的放任和宠溺。”
“似乎这并不是好词啊!诸如周幽王骊山举火戏诸侯。”邓双听糊涂了,却依然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嗯,你这样一说,还挺有道理的,那我该换个什么词才好呢?”
“宽容?大度?亲和?温驯?没架子?没台面?……”
邓双见海穆自言自语,一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不禁脱口说出一个词来——“自恋”,然后迅速端起脚盆子闪了出来。
直至跑到厨房都还能听见海穆从屋里传来的哈哈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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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邓双进了羊圈,和小单一起挤在避风的小棚里,闲聊着,准确点儿说是小单缠着邓双天南地北问了个遍。
“双儿哥哥,你猜会生几只小羊?”
“三只。”
“为什么呢?”
“小姑娘听过一个词叫‘三阳开泰’没?”
小单摇摇头,紧紧地贴着邓双。
“这是一个好词,吉祥的词哦。”
“哥哥你们北方长什么样?”
“大雪纷飞,冰天冻地——这个时节,江河湖都结了厚厚的冰,人车马都能在上面跑。”
“那俊哥哥的家大么?”
“挺大的,我第一次到他家还险些迷了路!”
“他对你好吗?会打骂人吗?”
“也挺好的,他很多时候都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很冰冷,但从没责罚过我。”
“黄老爷就打过我阿爹,好几次我下山瞧见的。”
邓双大约猜到了小单爹娘侍候的财主并非善类,可为了养家糊口又不得不忍辱负重的情况。
可怜的小姑娘!
想起方才海穆说的话,邓双问:“小单,你有愿望吗?”
小姑娘显然常常许愿,不及思考张口就说:“全家人不要再分开,永远住在一起。”
“那住哪呢?”邓双耐心地问。
“镇上!——那里有好玩好吃的,而且房子也比山上的好,我家的小房子要灌风,唉。”
邓双爱怜地看着她说:“你今晚睡觉前想着这个愿,也许很快就能实现了。”
小单重重地朝邓双点着头,小孩子就是无论失望了多少次,对明朝依旧满怀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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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小单婆婆做好饭,简简单单的农家菜:一盘炒豆角,一碗白菜炖土豆,里面零星和着些猪肉,一碗菜汤,额外还煎了三个鸡蛋,分别给了小单、海穆和邓双。
饶是餐餐吃山珍海味的海穆,也被碗里的一块煎鸡蛋感动了——小单家一定不富裕,这个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得出来,破败的房子、泛白的棉衣、粗糙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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