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茶杯落地,摔个粉碎。
饶是方腊历经诸般大风雨,也早已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在得知乌龙岭被宋军轻易攻破的消息后,还是惊慌失措,抖手就摔了那只用惯了的青瓷茶碗,人也呆呆立在那儿,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乌龙岭,那处在他想来能挡下百万大军的强攻,使自己的基业至少能再撑上几年的雄关居然就在区区不到十天内就被宋军给攻破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事情,哪怕来报此事的正是他最信任的方肥。此时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声喃喃不断叫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方肥心中也满是惊恐,但还是强自压着情绪,急声道:“陛下,必须尽快做打算了。前方军队以及这睦洲城内的将士们皆已乱作一团,宋军一旦杀到,势必难以守住,我们必须离开此地,往后方逃……”
“逃?我们还能往哪儿逃?”在轻轻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后,方腊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苏州陷落我们还有湖州,没了湖州我们有杭州……哪怕杭州丢了,你也告诉我还有乌龙岭可以挡下宋军攻势!可现在呢,没了,连最后的一道屏障都被宋军攻破,睦州已危在旦夕,而没了这一切的我再逃还能去哪里?乌龙岭,乌龙岭不是被你称作天险吗,它怎么就会在短短时日便陷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肥的身子也猛然震动了一下,这才苦涩道:“据逃回来的将士们所报,这回宋军用了妖法……他们居然能御风而行,从天上越过了数百丈的乌龙岭高山,杀到了我军身后。在此期间,守关的将士便已彻底崩溃,再加上宋军主力又趁势发动猛攻,所以那关城才会被突然攻破,全军崩溃……”
“这怎么可能!他宋军怎么就突然会了妖法,要他们真会妖法,之前一座座城池打下来会费如此多的时间?这定是有人畏死背叛了我,与宋军里应外合才破了我乌龙岭,是不是?是,是方百年,是他贪生怕死,所以一早就开关投降,再拿这等鬼话来欺骗我,是不是?没有妖法,这天下哪来的什么妖法?”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方腊突然大声否认起方肥的这一解释来,几乎是扭曲着面容,抓着对方的手臂恳求似地问道。
方肥却是一阵沉默,其实在收到这一噩耗时,他也无法相信如此荒唐的说法。或许民间的愚夫愚妇很容易就会相信那些神鬼之说,但他却从不信这等东西,也不认为靠着什么妖法就能御风飞翔,就能打破乌龙岭这样的险关。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难以解释,唯一能说的就这么一句:“陛下,百年兄弟已经战死在了乌龙岭上,他是忠于吴国,忠于陛下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再追究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睦州吧,去青溪,去帮源洞……那里多崇山险岭,地势最是复杂不过,只要我们藏身其中,就不怕宋军能轻易找到我们。只要能活下来,我们就有卷土再来的机会!”
“咯咯……”一阵古怪的笑声从方腊口中传出,他的脸上满是绝望之色:“退回青溪,去帮源洞?你觉着这样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他一面说着,一面盯着对方,似哭似笑:“不可能了,我们已是死路一条,既如此,又何必再跑去家乡,把家乡父老全给害了呢?”
他方腊,正是睦州青溪县帮源洞里出来的人,当初他初起事时的家底也是从那里而来。就跟乌江边上已走投无路的西楚霸王不肯孤身再回江东一样,他方腊也实在已无颜回去,去见那里的乡亲父老。
方肥一听,整个人更为着急,当下就已跪了下来,一边叩首,一边说道:“陛下,我们虽然败了,但还没到穷途末路,你更不能就此放弃啊。要不然那些为我们出生入死,纵死无悔的将士岂不是都白白送了性命?十佛,万春,百年……他们每一个都不想陛下你就此认命,哪怕到了这时候,我等臣子依然希望陛下能保住性命,为我吴国留下希望……宋国君臣无道,已让天下百姓吃尽苦头,我吴国便是那救民救时之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当咬牙坚持。他孙途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只要杀不死我们,我相信就有翻盘的机会。陛下啊……”
只一番话说下来,他已额头崩裂,满脸是血,但他磕头的动作却并未止,依旧疯狂地叩
首:“陛下,几年前我们能起于垄亩,只要给我们机会,我相信他日我们还能再起,还请陛下三思啊……”
这一句句劝说直如杜鹃啼血,字字如锤,不断轰击着早已绝望麻木的方腊的心脏,让他脸上的神色终于是稍稍有了些变化。他想到了过往的一切,从自己的祖上的家业差点被那些贪官污吏所毁,到愤而举事,再到获得诸多兄弟的支持,慢慢开拓出一片基业,打下一座座城池……
这一切对方腊来说恍若昨日,想着那些兄弟臣属为了吴国呕心沥血,想着像方肥这样的贤臣兢兢业业,冲杀在前的种种,他心中除了感慨外,更有不服。他不服,为何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居然就会在短短时间里崩溃,他不服一个孙途,只带几万兵就能横扫江南,将自己赶到了如此绝地,他更不服自己居然就要落到这么个朝廷鹰犬的手上,最终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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