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原野带着亲兵五骑与青衣一行七人亦往山中奔去,急行了一日,人困马乏,又饥又累,眼看那红日西沉,明月即出,急切间寻不见一处人家落脚。转至一处河谷,见那远处有一茅庐正起炊烟,急急地近前去看,正是一家山野酒肆,众人欢喜,下马进店。
店内也无过往客商,只有年老夫妇二人,寒暄一番后,众人分礼坐定,传上饭食,无非是些山珍水异,蔬果野味,又有烧酒两坛,解渴消乏。杯盘交错之际原野将那救来女子细细去端,心下却是一惊,只看她薄罗轻衫,花貌玉肌,虽无珠光宝气之华饰,却丰韵娉婷,艳媚生香。心想我二人同驱一骑,马未停蹄,人未下鞍,只顾着赶路,原来救下的却是个青衣玉人。
原野开口道:“仓惶之间,礼数多有不周,还望姑娘见谅。”青衣回道:“失主贱奴,敢烦将军动言,感救拔之恩,正不知何以为报。”原野道:“救人只是常理,更何况是一家男女,敢问姑娘芳名?”青衣答道:“妾张氏,字希儿。”话间,希儿斟酒先向原野敬了三杯,又与几位军哥各有敬回,酒过三巡,皆已熟络。
未几夜深,兵士几人就在楼下东厢入寝,又楼上有静室两间,原野和希儿各自去住,老汉传过疗火,众人回房休息。原野除去一身细甲,看身上衣物早已血迹模糊,细看臂腕胸腹间刀剑划伤了足有七八处,幸好都是皮外之伤,并不碍事,洗净身体,又将些刀疮药敷上,躺在竹席上不觉思想这前后事件,身心难静,久久难寐。
假睡过一阵,忽听门响,起身去看,却是希儿盛了一盘果子立在门首,未等开口,希儿却是一跪,原野慌乱间急将她扶起,两人对面站定,四目相接,原野突觉失礼,忙低头侧身门首,让希儿步入房内。
希儿把那果子放在食案上,转身看原野依旧侧身立在那,房门敞着,暗自好笑了一声,对原野道:“将军不欢迎妾来?”原野应了句:“怎敢!”闭上房门,转来对希儿道:“没想到姑娘也未曾睡。”希儿道:“原先在黄府时,都有姐妹陪伴,今晚一人一室,怎睡得着。”罢踱步窗前推开那窗,却是风起,两扇窗棂被吹得吱呀。
原野近前几步问希儿道:“姑娘看什么?”
希儿含笑用手去指,原野近窗看去,一滩河水正在眼前,月光恰映着那水波,粼粼清畅,确是好看。希儿道:“来时我便看见了那河,没想到这夜里的景致更是不同。”
原野看了一遍,对希儿道:“这河水向东奔去,也不知会流到什么地方,确是水不可倒流,光阴不可逆转。”
希儿觑了眼原野,浅笑间露出两个酒窝儿,道:“没想到将军铮铮硬汉,还有这般柔肠。”
原野道:“只是叹息饶命运多舛,也不知黄将军现今何处,回府后又是何等伤感的情形。”
希儿叹道:“将军已经尽力,亦不必再为过往伤怀,只为今后打算才好。”
原野听到此处却是一脸迷茫,跪坐在席旁,愁眉紧锁,默然不语。希儿缓缓转来,向着原野又是一拜,原野去扶,希儿却将他一把推坐下,急道:“将军不必扶我,若要奴家起身,务必应下奴家一桩事体。”
原野见状只得连口应承,又扶她起,她又推却,开口道:“妾本是扬州吴兴郡人氏,十岁时先父亡故,家道中落,无力养育,跟随娘舅辗转来到长安,后舅亲穷困将妾卖出,几经转手后十五岁上入得黄府,夫人见妾通晓音律,吹得一手好笛,又兼礼数周到,逐陪侍姐身边,现黄府被毁,姐被掳,夫人亦不知去向,妾已无家可归,但妾非庸碌之辈,贱心尚存大义,感将军火海救身,只愿结草来报,服侍将军左右,山高远,妾愿身死而随之。”罢不觉两眼垂泪。
原野虽是那武将性格,但此时也颇觉伤感,心想前途飘渺,无根无据,如此好女子岂不随我虚度了,但话已至此,也不好当面回绝,只得口中先去应承,将她扶起。
希儿听得满口应承,已然欢欣,收了眼泪,将茶水倒下敬给原野,又起身到席侧将那被褥铺摊平整,将一薄单铺在大席旁边,侧身躺睡下去,原野看见心下吃惊道:“我已答应了姑娘,何须如此,不如回房睡去。”
希儿只闭着眼道:“将军既是应承了,妾自当陪侍左右,你只不做声,我权当你是我姐妹,好安心睡。我又听得军中常有兄弟之称,自此,我便称你哥哥,再者妾也是有名姓的,哥哥以后叫我希儿才好。”
原野虽则战场上老道,但也是那弱冠之年的少年英雄,未经风尘,何曾有过男女同处一室的故事,遇此情景,不觉心下里十分慌乱,低声不语,只得躺下听那风吹窗棂,吱呀作响声,一夜难寐。
次早,原野起身看时希儿已不在屋里,洗漱茶水早饭却已预备下了,那席末放着两件衣物,一件皂色短褐,一条胡服筒裤,兴心穿上一瞧,却也合身,又将早饭胡乱吃了几口,就要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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