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教皇的人品是好是坏,他都没能找出对抗黑死病的办法。从此,圣城阿维尼翁再也没有游行了,连商人、香客和信使也迅速绝迹,街头变得一片沉寂每天都有病人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冷冷清清在自己的家中咽气,直到死者的尸体发出了腐烂的臭味,邻居们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情。曾经终日丧钟长鸣的教堂,很快也一个个安静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瘟疫平息,而是因为没有活人来敲钟了。
看不到希望的绝境之中,人们的心态也在不断改变。有些人在自身还健康时,首先立下榜样,教人别去理会那些得病的人,后来自己病倒了,也遭受人们的遗弃,没人看顾,就这样断了气。
另一些人丢下了自己的家园、亲人和财产,逃出了城市,仿佛以为是天主鉴于人类为非作歹,一怒之下降下惩罚,这惩罚却只落在那些留居城里的人的头上,只要一走出城,就逃出了这场灾难似的。但事实上,阿维尼翁的郊外同样到处是荒芜的田园无人耕耘,洞开的酒窖无人问津,无主的奶牛在道路上闲逛,当地的居民却无影无踪。道路上更是腐尸和骷髅遍地……
截止到市政当局崩溃之前,阿维尼翁全城就已经有超过七千座房屋成了鬼屋(这座城市总共才最多五万人),里面或是空无一人,或是静静地躺着正在腐烂的尸体。城市的墓地很快就堆满了尸体,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死人下葬。教皇自己掏钱购买了一块土地,充作新公墓。结果那里很快就再次被一万一千具尸体堆满。更可怕的是,由于无人看管(守墓人由于天天接触尸体,感染概论太高,很快就第一批死光了),这座公墓很快成了猪和狗的食堂。凶残的狗儿们在街头成群结队地游荡着,吞食着各种倒毙的尸体,甚至直接闯入民宅,咬死和吞食那些垂死的病人。而更出风头的则是猪。一到天黑,也没人召集。所有能自由活动的猪就都集合了起来。它们咕咕噜噜地哼叫着,一路摸到市郊的公墓。然后撒了欢地在那里拿鼻子乱拱,不管拱出什么都胡啃一气。一夜猛嚼以后,这些猪儿们心满意足,打着饱嗝离开公墓,散回阿维尼翁的各个角落,留下墓地里的一个个大坑、一具具被猪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第二天,它们还会回到这里吃夜宵。
不仅仅是那些凶猛的恶犬在伤人,甚至连圆滚滚的猪都开始吃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场面,让每个人的世界观都仿佛碎了一地,许多迷茫的基督徒开始扪心自问,人类难道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了吗?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人们死亡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连猪和狗都来不及吃!到了三月末,所有的墓地都没法再埋葬更多的尸体了,而掘墓人也死光了,同时死光的还有愿意主持葬礼的神父……
面对这样的局面,神志几乎错乱的教皇陛下,只好求助于河水。他给流经阿维尼翁城的罗纳河举行了祝圣仪式,使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墓地。每天清晨,都有几百具尸体被投人罗纳河。如果运气好的话,它们将顺流而下,一道漂入蓝色的地中海。在那里,这些尸体将长眠海底,变成粼粼白骨。
日复一日,尸体扔进泥泞的墓地,任猪啃噬。日复一日。尸体被抛进汹涌的大河,流向大海……即便如此,虔诚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仰着上帝,祈求着教皇的拯救。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在黑死病的浩劫面前,不要说庇护信徒,教皇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当阿维尼翁的教皇宫也开始散发出尸臭的时候,教皇克雷芒六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跟历史上那些发动十字军东征讨伐异教徒,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争锋相对的铁腕前辈们不同,被法王一手扶植起来的克雷芒六世,并不是一个强势的教皇。他虽然贪污腐败,喜好奢华和享受,沉迷于音乐、诗歌和绘画,还有不少情♀妇和私生子,但同时也心地善良,温和得甚至有些懦弱。你可以说他昏庸,说他无能,说他不称职,但绝对没法说他残暴,可也没法指望这家伙能有一颗坚忍的铁石心肠。
所以,在宫殿里也爆发瘟疫之后,这位颇有后世“小清新”风格的教皇也逃跑了。他安慰自己说,反正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为什么要留在城里白白送死呢?教皇能活着,就是对全体基督徒们最大的鼓舞。如果自己染上一身黑斑,黯然驾崩,对上帝的事业又将是何等的打击!
如果是在平时,教皇的这一做法肯定会导致其余主教们的抨击,然后被各式各样的政敌群起而攻之,但此时此刻,他们早已自顾不暇,不是死了就是先逃了,没人能弹劾教皇的懦弱和丢弃职守。
所以,怀着这样崇高的思想,教皇自顾逃命去了。他离开了阿维尼翁,躲进了郊外的一座城堡。在那里,他闭门谢客,希望能逃过这场大瘟疫。城堡的大厅里燃起了两盆熊熊烈火。教皇陛下就终日坐在这两团烈火之间,认为热度或许可以避免传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又活了四年,但最终还是在黑死病进入末期的1352年染上了瘟疫,很快一命呜呼,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在惩戒这位教皇的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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