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四方乱云起(上)
崇祯六年四月,湖广,武昌城郊外
“……杀!杀!杀!”
“……枪杆抬高些!你这是在扎老鼠么?”
“……精神点儿!是几天没吃饭了么?”
伴随着一声声的怒吼与喊杀,在武昌郊外一处尘土飞扬的校场上,成百上千的明军士兵正穿着大红战袄,在几个天雄军老兵的呵斥下,挥汗如雨地练习着长枪刺击。
而如今被崇祯皇帝最为倚重的亲信爱将,天雄军统帅卢象升,还有因救驾而得到破格提拔的宣府小将王斗,正驻马伫立于一旁,表情不佳地看着这些貌似还算精壮的湖广军户,两双剑眉始终紧锁。
而另一边,那些从北方一路随驾辗转逃到武昌的天雄军和宣府边军士兵,则已经完成了常规的训练,正一个个在校场边或蹲或坐,汗流浃背地大嚼着糙米饭,或者灌几口清汤下饭——大明军营里供应的热汤,确实是和水一样纯净,起码它从未被任何油脂污染过,只有偶尔能从汤桶里捞出的几根咸菜,才证明了它跟盐水的微小区别……但即使是这样的饮食,因为米饭管饱的缘故,在此时的大明也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自从穿越版的崇祯皇帝,彻底不顾天家体面和骨肉亲情,抄了洛阳的福王府之后,逃出北京的流亡朝廷总算是有了一笔数目巨大的军费——虽然这笔福王府的款子,同样被流亡朝廷的官儿们层层分肥了不少,但由于朝廷的规模缩水了将近九成,有资格从中侵吞的人也少了一大截,所以最后落到皇帝手里的钱财依然很可观,光是现银就多达三百万两,米麦则有十五万石,至于田地庄园之类的不动产,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从洛阳福王府抄出来的藏宝和粮米,虽然让濒临绝境的流亡朝廷喘了一口气。但洛阳这处中原枢纽,却跟太原一样不是理想的落脚地——汉唐时代的洛阳,曾经是人口数十万的帝王都会。但明末的洛阳,却只是一座数万人口的中等城市罢了,其物产和财赋,都不足以支撑大批军队的长期作战。
更要命的是,崇祯皇帝二月份刚刚把朝廷从太原迁移到了洛阳,叛将祖大寿率领的关宁军及倒戈明军,就翻越太行山,大举攻入山西,于二月末攻破省府太原,随即又破重镇大同,眼看着山西全省陷落在即。而鞑虏贼酋黄台吉(皇太极)又从京师大举南下,连破大名、德州,如今正在围攻山东省府济南。
除此之外,闻香教妖人和流寇也在豫东大平原上横行无忌,任何一路乱军的所过之地,都有成千上万被旱灾逼上死路的饥民踊跃投奔。河南明军在虎牢关以东几乎没有可靠的控制区(除了开封这座孤城,其余地方到处都是起义军的游击区),而洛阳背后的陕西又是流寇的发源地,其乱象只会比河南更严重!
更糟糕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陕西官府依然对大明的两帝之争持模糊立场,没有对崇祯帝明确效忠。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穿越版崇祯皇帝,哪里还敢在洛阳这个死地继续待下去?
于是,到了三月份,在初步接收了福王的遗产之后,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北方战乱,一方面是急于攻入南京夺回大位,这位穿越版的崇祯皇帝又马不停蹄地南下湖广,在武昌建立行营,竖起了讨逆的战旗。
幸运的是,不知是出于对皇室嫡系的真心效忠,还是出于多年沿革的官场惯性,湖广行省的地方官府很配合地服从了崇祯皇帝的诏令,没有像南京那帮东林党一样脑后生反骨。而且,相比于战乱流离、大旱连年、颗粒无收的河南,湖广行省怎么说都是天下粮仓,想要筹集军粮也容易得多。
可问题是,当卢象升被崇祯皇帝拜为主帅,带着王斗巡视湖广的各处卫所,预备集结湖广行省的兵力,讨伐南京逆贼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这偌大的一个湖广行省,居然几乎没有什么可用之兵!!!
按照朱元璋时代的朝廷体制,在正常情况下,大明朝的湖广行省足足有三十一个卫所,额定军兵十七万三千六百人。如果再算上湘西的那些土司兵马的话,整个湖广行省的在籍士兵足有二十万人以上。
可问题在于,目前大明帝国的一切军政系统,都和“正常”这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在崇祯年间,大明帝国的世袭军户平均逃亡率是百分之八十左右,边境卫所因为经常要打仗,军官盯得紧,所以逃亡率稍微低一点,内地行省因为基本不打仗,军户的逃亡率还要更高。也就是说,假如内地省府在纸面上存在五个士兵的话,那么实际上能够有一个人真实存在就不错了。而即使是这些没逃亡的士兵,其实也已经基本变成了只会种地不会打仗的农夫,指望把他们拉出来就上阵是根本不可能的。
按照卢象升的估算,湖广行省纸面上应该存在的十七万三千六百卫所军,在扣掉那些虚报和逃亡的家伙,并且剔除那些老弱病残之后,实际上能够从中找出三四千个壮丁就算不错了——注意,仅仅是壮丁!而不是士兵!因为这些所谓的世袭军户,自从生下来就完全没有受过任何的军事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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