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找了。”
尤正按在桑老太肩膀上的手,被她狠狠甩开。
“银子,我的银子呢,银子…”
桑老太如同魔障般,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家里带不走的东西被她翻得乱七八糟,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四处翻找。
尤通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心情糟糕透了,这时候水位已经上涨到成年男人小腿位置。
“大哥,不能再任由娘这样找下去了,不然咱们都会被活活淹死的,万一水里再有那东西……”
尤通小心脏砰砰乱跳,他很怕死的,比起没钱,他更惜命。
“大哥,你有功夫在身,把你脚上这鞋换给我穿吧。”
正欲阻止桑老太的尤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扎进水里,万万没想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嘴里竟能说出这种自私的话,定定的看向他立马拒绝。
“这个不行,这是我闺女特意买给我穿的,等下被她看到穿在你脚上,指定会不高兴的。”
尤通听出了尤正是在找借口,对他这个大哥相当鄙视,不想跟他们俩耗在这里了。
“大哥,也不知爹他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躲到安全的地方,我先过去瞧瞧,不然这心里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眼见尤通要离开,尤正急了,当即冲到桑老太身后,一个手刀狠狠的敲下去。
桑老太死鱼眼一翻,肥胖的身子软软的往床上倒去,尤正看向不远处站着发愣的尤通,不满的催促道:“你愣着干啥,过来架着娘咱们走啊。”
“我当大哥有能耐,将娘敲晕是打算自个儿背着呢。”
尤通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搀扶起桑老太,兄弟二人艰难的在水中走着。
除了俩兄弟留在桑老太身边跟着她胡闹,尤铭昭带着其余人已经上了山,他们并没有跟大部队会合,而是站在山脚处向下张望。
“爹,咋还不见相公和娘的身影。”
夏春花望的眼睛都酸了,她倒不是担心桑老太,主要挂念尤通的安危。
虽然男人没啥作为,可好歹是三个孩子的爹,她后半辈子要依靠的人。
“再等等。”
尤铭昭到底年长些,心里虽有慌乱,面上却没表露出来,眉宇间浮现的只有忧愁。
尤子宝和尤子暖两人共乘一把伞,显然等得不耐烦了,小丫头一只手提着东西,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子早已被淋湿。
躲在夏春花身后的尤子晴,面色焦急,但她担忧的并不是桑老太等人。
又等了半刻钟,还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尤铭昭对着夏春花母子几人嘱咐道:“你们娘几个上山找里正会合,我下去迎迎他们。”
“爹,您别…慢点儿。”
夏春花到底是没有阻拦,眼睁睁看着尤铭昭下山。
“娘,咱们快走吧。”
尤子晴扯着夏春花,母女俩搀扶着向山上走去。
好在,尤铭昭刚过了老宅的小道,便迎上尤正兄弟俩架着桑老太缓缓走来。
这时,浑浊的黄泥水掺杂着脏污,漫过了成年男人的大腿根。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吗,可有考虑过万一河水暴涨,你们焉有命在?”
兄弟俩人谁也不敢吭声,再往这走的时候,就已经后怕的不行。
尤铭昭厉声训斥后,让三人走在了他前头。
等到四人同山洞里的人汇合后,辰时过了小半。
尤子悦在看到尤铭昭后,紧绷的那根神经,骤然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河水上涨比较缓慢,给了大家喘息的机会。
韩明折返于四个山洞内,清点了两遍人数,一共少了二十三户,其中有七户人家,在镇上有亲戚。
水漫村子的时候,方到脚踝,造不成生命危险,看来这些人都奔着镇上去了。
“里正,别再数了,估摸那些人早已经到达镇上了。”
山洞里气氛很低沉,所有人情绪都很消沉。
韩明作为绕山村的里正,正逢收麦子的关键时刻,碰上了这突如其来的洪灾,他深感痛心。
“各位乡亲们,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所幸,这回水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害人性命的水虫,咱们在座的至亲之人都在身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韩明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不少人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桩事,多数人的亲人因此丧命,阴阳两隔。
“明哥,话虽如此,可这场雨若是一直不停,河中的水持续暴涨蔓延,怕是咱们的房屋也会坍塌。”
“是呀,这一季的庄稼算是彻底毁了。”
“眼下被困荒山,虽然暂时得以苟命,手中的粮食就这么点儿,饿死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就算饿不死,没了粮食还要面对赋税,不一样没有活路吗?”
“谁又知道这洪水什么时候能退去,总不能一直在这山上干耗着吧。”
几乎所有人说的都是丧气话,今日的情景犹如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
“诸位乡亲,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二十年前,咱们尚在睡梦中,茅草屋坍塌,水中不知名的水虫横生,凡是不小心被虫咬伤之人,顷刻间四肢发麻,不到半刻钟骤然毙命。
在座的很多人亲眼所见,更有不少人,是在至亲以命换命的保护下存活至今。
但这一次不一样,咱们早早的发现异样,及时逃到了山上,家里的存粮也没有被糟蹋,亲人都在身边,所以日后的事情先不要去想,顾及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韩明极力想调动大家的情绪,此番言语过于苍白,但他不能因此丧气。
不少人将话听进了心里,慢慢平复情绪后,看向身侧坐着的亲人,心里找到了些许安慰。
每家每户手里的存粮,差不多能够吃上十天左右,在这之后的事情,就看老天爷给不给人活路了。
韩明微微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向外走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有那不懂事的小孩子想要跑出去玩,被自家大人揍了一顿,嚎啕大哭。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余的人再也控制不住,山洞里响起了各种哭泣的声音。
妇人汉子们哭以后的生活,哭田里被糟蹋的粮食,哭家里那些来不及抢救的鸡鸭,这种悲切的哭声响彻在山头,久久无法散去。
尤子悦没有哭,心里闷闷的。
而程清霜早已哭成了泪人,小家伙也在无声的抽泣着。
韩景霖呆呆的坐着,向来没心没肺的少年,此刻眼眶也是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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