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丧女又差点丧子的弘治帝恢复勤勉,每日按时出现在奉天殿廊内正中的金台上。
见弘治帝到岗,鸿胪寺官员大唱“入班”,文武百官分左右两班走进御道站在奉天门广场上,一拜三叩头高喊,“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出列,共同以清宁宫灾为由引咎致仕。这是在四朝老臣、兵部尚书马文升之后的又一波重量级“逼宫”。
朝臣们忍不住和左右小声议论。鸿胪寺官员急忙呵斥众人安静,极力维持早朝秩序。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内阁逐渐成为百官之首。没有内阁辅佐,皇帝处理政务会力不从心。除非迫不得已,皇帝不会轻易更换自己选定的内阁成员,尤其是内阁首辅。内阁首辅上要秉承圣意,下要有统领百官的能力,非常人能胜任。
弘治帝扫了一眼满朝文武。马文升、刘大夏虽然也是老臣,但两人相互不服,且朝臣中不服两人者众多。王恕已老,丘濬过世,刘健如若致仕,他短时间内难以找出能担此大任之人。
弘治帝的眼神又瞟到了曾任他侍读官的程敏政身上。程敏政和李东阳一样文采斐然、博学多才,但程敏政此人孤傲、不合群,没有李东阳面面俱到的能力。朝堂也难找出与李东阳、谢迁能力相似之人。
刘健虽是首辅,但如果李东阳和谢迁两人联手反对,刘健也没辙。现在三位内阁阁臣共同进退,说明官员们要借清宁宫灾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弘治帝很快有了决断,和声和气地回道,“卿等职居辅导,方隆倚任。正当竭诚修职共回天意,所辞不允!”
刘健、李东阳、谢迁再拜请归。
弘治帝后退一步:“朕还需爱卿们辅助。清宁宫受灾一事,朕想多听听诸司言官的意见。等太皇太后的圣旦节过后,朕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弘治帝亲口允诺听各方意见,心里做好了被骂成昏君的打算。他也深知要做出事实上的让步,平息清宁宫灾以及李广的死引起的反弹。昨夜与司礼监探讨,做好了撤走部分地方镇守太监的准备。
往地方上派镇守太监,一方面是要监视地方,另一方面是为了敛财。先帝在位打了几次大仗,重建承天门以及其它宫殿,购买宝石玩物,后宫充盈。弘治帝接过内承运库时,库银少之又少。宫中还有五位皇弟几年内需要就藩,营建藩王府、皇庄、赏赐都要一大笔银子。而为了与宗室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得花银子。
弘治帝百味陈杂。撤走镇守太监,用李广府上查抄到的百石金银解宫中的燃眉之需。李广几年内积累起的财富,竟比他这个皇帝还富有。
“今日太皇太后圣旦,中午午门赐宴,无事退朝。”弘治帝找了借口提早结束早朝。
早朝结束后,弘治帝率领朱厚照、雍王、汝王、泾王、荣王、申王,皇后以及一众老娘娘们到武英殿,给太皇太后恭贺圣旦。大病初愈的太皇太后免了命妇们的朝贺,只让在京的宗亲进宫贺寿。
被禁足的朱厚照今日特许放出。朱厚照乖巧地坐在皇帝爹的下手,看似打量武英殿重檐屋顶,实际上偷偷观察雍王。宫里的皇叔们怕磕着碰着他,和他玩不到一起,关系都不亲密。
雍王个头不高、圆脸,体态臃肿,笑容可掬,活像个弥勒佛。雍王比刚就藩离京的寿王大几个月,因昭贵太妃不舍小儿子,特意求了皇帝爹留到明年就藩。负责教导雍王读书的侍读官酒醉后说,雍王温和亲善、为人豁达,必会是一代贤王。
朱厚照想不明白,被套上重重枷锁,不准科举当官、从军入伍、经商赚钱,一辈子无诏只能呆在封地不能出去的藩王,能贤到哪里去?是减掉佃户的租子,还是把皇庄送给失地的百姓?
他曾在两个月亮世界努力拼搏,但事业成就有限。如果让被社会敲打过的他当藩王,他一定喜不自禁。但对没体验过社会艰辛的人而言,当藩王就像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人生没有了盼头。换在两个月亮的世界,继承不了家业的二代们会混娱乐圈享受别人的追捧。而在此间世界,藩王名气太盛,是会被弹劾或被皇帝猜忌的。
谁让太宗以藩王身份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呢!
“照哥儿被关了些日子,话都少了!皇上可别把照哥儿关傻了。”太皇太后明着袒护朱厚照。
弘治帝发出清朗的笑声:“今日是皇祖母的圣旦,照哥儿那小皮猴哪敢捣蛋。他傻点才好,省的朕总是替他操心。”
“是吗?”太皇太后明显不信,细细打量朱厚照,“照哥儿又长高了。照哥儿不在身边捣蛋,哀家一时真习惯不了。”
朱厚照起身双手合十,学着入宫讲经的喇嘛不急不躁地说话,“回禀太皇太后,玄孙在端本宫思过,闲来无事翻阅佛经,偶有所得。人生不过是一场修行,极尽繁华三千年,不过弹指一刹那。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一世所有的相遇,都是上一世的重逢。我们都应该以平和的心应对人生中的悲苦离和,期待下一世的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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