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理财的弘治帝从来没富裕过。哪怕身边只有张皇后一人家庭开支少,手头没有先皇宪宗宽裕。
弘治帝登基的时候,内库很多金银不翼而飞。弘治帝又是仁厚的,总会主动为受灾的百姓减免赋税,大方赏赐官员。所以内库一直没有充裕过。李广任内宫监太监的时候,宫里四处修缮,加上花费数十万两建造一个敏秀亭,内库差点见了底。意外又出了清宁宫灾,重建的费用不低。耗光了最后一点内库存款。
但刘健知道,几天前天津卫运了数十箱金银入宫。孝顺的太子搬了几箱充盈内库。有了银子,弘治帝大方地补偿被太子惹毛的重臣们。内库暂时有了银子不慌了。可户部无法太仓银中取出银钱,耽误了很多朝政大事。
“如今运往辽东以备战时之需的储银已经追回。可否请殿下召回公公们?”刘健并不在意朱厚照如何折腾辽东武官。
朱厚照呵呵笑出声:“刘首辅健忘了。十万储银中有一部分是要补贴去年的军粮。剩下的才是户部预支给辽东的钱款。辽东去年的军粮有三分之一遭异族掠劫。再有,辽东的军屯数量与户部记载有差错。应该拨下的军粮数目与实际出入极大。桩桩件件都没弄明白呢,怎么能算追回?”
“何况,”朱厚照皮笑肉不笑道,“追回的十万两里不少是向马市商人们所借。借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还。户部收回去了,辽东如何把欠款还上?怕辽东又要多几支专门打劫商队、粮队的‘异族’部落!”
英国公手里的茶不香了。他放下茶盏凝神屏气,认真观察朱厚照的脸部表情。
太子似乎不比勋贵们知道的内情少。是勋贵内部有人告密,还是太子在辽东安插了眼线呢?英国公想到汪直统领的西厂曾在辽东打下的战绩,不免愁肠百结。辽东武官怕是得更换一大批人。
刘健瞬间变了脸:“殿下用辽东局势倒逼朵颜三卫南迁河套,那是殿下的手段臣无话可说。但殿下不能置朝政稳定与不顾。维持朝廷运转处处需要银子,户部官员去不了户部的太仓银,又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朵颜三卫要南迁河套?英国公眼神一凝,看向朱厚照的眼神充满了疑虑。难道辽东的局势是太子一手造成的吗?
“乓!”朱厚照猛然站起,重重击打书案。
丹田运气,一声爆呵,“刘首辅问本宫是哪条律法,本宫还想问刘首辅这大明到底是谁家天下!”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刘健沉下了脸。
英国公踌躇着要不要劝架。太子的脾气比女人还多变。刚才还笑吟吟的,一下子就变了脸。丝毫没有首辅脸面。
文华殿动静大得招致偏殿里的太子府众人伸头张望。守在文华殿的詹事府梁储,马上命人去詹事府喊人。留在主敬殿的李东阳、谢迁闻讯疾奔而来。
愤怒爬满了朱厚照的小脸。他夸张地舞动双手,忿忿不平地道,“本宫知道,刘首辅,不大明首辅内心都是向往公天下的。家天下也好,公天下也好,总要选出一个带头领导。皇室总归是不亏。”
外头听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殿下真敢说啊!
朱厚照的思想在此,绝对是最为进步的。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他是公天下还是家天下,只要皇位被老朱家霸着就行。没本事的皇帝当好人形印章,于国于民都好。
“国库的银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大明百姓辛苦劳作的血汗钱!你们个个冠冕堂皇,说什么‘国库的银子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反对把太仓银挑拨给内库。宫里都用不了库银,贪婪之辈就可以把库银搬回家传给子孙后代?”
“户部拨给辽东十万储银之前,有没有做过预算?为什么要拨十万,而不是五万?十万两有多少用于养兵加强防线?当本宫是傻子好糊弄,看不出里面有猫腻!”
见跑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朱厚照就越骂越起劲。
“别以为本宫之前骂武官就没你们文官的事!本宫也是饱读诗书、胸有点墨之人,岂能不知道每日读的圣人之言走肺不走心!嘴里念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心里想着‘放你娘的狗臭屁’。”
“辽东、大同的事,哪一件没有文官掺和进去?严格遵照太祖制定的律例执行,朝堂上站的都得是稻草人!”
“不是你们比武官德行好,而是武官比你们更烂而已。”
“大明比宋朝的日子过得好,是因为瓦剌、鞑靼人比元朝更烂。不是你们比宋臣更能治理国家!”
朱厚照一通话骂下来嗓子冒烟。余光瞄见刘健的脸黑如锅底,其他人也不逞多让。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猛灌了一口凉茶,收敛了夸张的表演,极快地平息了情绪。
一杯茶喝完,朱厚照又变回笑眯眯的模样。“刘首辅说得有道理,朝堂要正常运转的确离不开银钱。这样吧,让户部每个月出一份预算,本宫批复后让公公们从太仓银中拿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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