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之按捺住纷纷扰扰的思绪,抱着厚厚一叠账本跟在李荣身后进了集义殿。
长相儒雅的陈云之一身锦袍,头戴文人士子喜欢戴的唐巾,腰间系着美玉,身上散发着与在场大多数百官同样的上位者气息。不认识他的人,不会往宦官身份上想。
不止陈云之,今日出席的司礼监大太监们,各个腰板直挺、眉目英气、举手投足之间充满阳刚味,看着都不像是宦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宫里想要爬成人上人的,都会注意把自己当成正常的男人。
“太子爷,账本拿来了。”陈云之恭敬地把账本捧上。
“把上个月的总账拿来。本王有段时间没看了。”
朱厚照伸出手,陈云之把十月份的账本放到他掌上。
朱厚照翻了几页,眉头微微皱起,“南京、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几地分行业绩为何比下滑如此之多?土鲁番、哈密分行的怎么翻了两番?”
“今年浙江、南直隶几地有粮荒。再加上棉花原料不足,从而影响到了不少作坊的生意。总体需求下降。沿海靠近市舶司几地则是囤货海贸,与商行的业务自然减少。”陈云之回答地不卑不亢,“土鲁番、哈密除了商行大肆收购棉花,还因为东察哈尔汗国局势不稳,那里的商人到两地大肆采购物资。”
朱厚照放下账本笑:“看来市舶司收了不少关税。你站到司礼监后头侯着。李公公,把账本拿给焦侍郎看吧。”
朱厚照让毫无品级的陈云之旁听朝会,其实是于理不合的。不过现在没人在乎这一点。都把目光放到了账本上。
焦芳翻开账本的时候李荣也瞄了一眼。囚牛商行的账本连他都没瞧见过。
看到账本上的数字,李荣愣在原地。
焦芳一手点着数数,另一手掰手指,数了三遍才确认。然后直勾勾地看向李荣,呆呆地问,“李公公,殿下真要把囚牛商行交给朝廷?”
“司礼监事先并不知情。”李荣困惑地摇头。
殿下因为有了囚牛商行这个吞金兽,手上富裕,成了户部的大债主,户部才会言听计从。李荣也搞不懂太子爷为何要把囚牛商行拱手送上。
朱厚照出言提醒:“账本采用借贷法登记,使用阿拉伯数字。焦侍郎若看不懂,可以让陈掌柜解释给你听。”
焦芳马上放下账本赔笑道:“臣看得懂,无需烦劳陈掌柜。囚牛商行一月赚638万8千多两,陈掌柜劳苦功高!”
“不可能!”户部尚书韩文第一个不相信,他抢过账本看了起来。
集义殿炸锅了!大明国库一年税银所得才多少!囚牛商行一个月和大明三年的税银差不多!这,这,这……
朱厚照扶额,无奈地道,“麻烦焦侍郎看清楚。638万两是销售额。销售额克扣去所有成本才是利润。大明一年的国库收入才多少,最繁华的江南市面上能调动的银子又能有多少!囚牛商行若真一个月赚六百多万两,大米估计一石要20两了!”
韩文心道:这还算正常。
“那囚牛商行一个月能赚多少利润?”焦芳老脸一红,不耻下问道。
陈云之向众人拱拱手:“囚牛商行的业务比较杂。账本上只是各分行的收益,还要再加上远航贸易。前去满勒加的贸易半年算一次总账,前往古里的两年才能算上一次。还有与西班牙、西域各国等账目都是单独结。”
“若是以弘治十五年全年收入折算到每个月,刨去成本和人工、运费等一切开支,每个月的利润在60万两左右。”
“今年海外贸易暴涨,但国内的销售额跌了,今年平均利润应该不会比去年少。但具体多少估计要到明年中旬才能知道。”
左都御史戴珊肃穆的神情绷不住了,失态地大叫,“每月60万!去年囚牛商行赚了720万两!”
是什么概念!那是大明整整三、四年的税收!举国万万人口,土里刨食三年多才能抵得上囚牛商行一年的收益。
朱厚照耸耸肩、摊摊手:“囚牛商行大部分货物走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路子。如果把价格提高,比如说京布,每尺提高几十文,估计能凑够800万两。”
“不不不!现在已经很多了!很多了!千万不要涨价。”戴珊忙摇手。
“囚牛商行是本王用来平衡市价的工具,当然不会涨价!只是说说而已,左都御史无需担心。”朱厚照笑得眼睛眯起,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商人图财,朝廷需要的是物价稳定。国资部介于两者之间。既不能像朝廷为了物价稳定不顾市场经济运行规则,把好好的一手棋变成臭棋。也不能像商人为了敛财不顾百姓死活。”
“再比如说粮食。此前江南粮荒,囚牛商行不顾成本从海外大批购进粮食平定粮价。所以你能看到账本上江南几地的分行利润大幅下降。若是纯粹的商人,早就把这几地的掌柜骂得半死换人了。但囚牛商行要记他们一功!”
朱厚照笑问:“左都御史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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