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停,运河岸漂浮着粘稠的水气。
俩人随便走了走,距剧组驻地不远找了家招待所。双人间,白布床单,外面有个小厅,能洗热水澡,还有台黑白电视,条件不错。
张俪买了点水蜜桃放桌上,道:“无锡草莓很好吃,这会儿少了,不过桃子也好。”
说着洗了一只。
她半年未见对方,自有说不完的话,问:“你怎么忽然跑到三国去了?京台没任务?”
“今年拍《雪山飞狐》,我生产任务就算完成了。三国也不是老盯着,时间灵活,现在就是选角……哎,你想不想演一个?”
“我能演什么?”
“甄姬啊,蔡文姬啊,大乔啊,三国美人太多了。但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许老师咬着桃子,果实硕大,曲线丰满,果然汁多味美,“金陵那边我挑了三个,准备再去趟魔都,回程再去中西部转转。
三国人物不好找啊!帝王将相,纵横阖闾,我是战战兢兢,一刻不敢懈怠。”
张俪就当真的听,笑道:“那你还真上心,一直觉得你爱红楼不爱三国呢?”
“两个我都爱啊!我跟你讲,男人的梦想都在这两本书里了。要么披上军装,拓土开疆;要么换上女装,祸害一方。”
“女女女装?”
“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心理上的特别倾向,随着时代发展,思想解放,喜欢女装的老爷们会越来越多。”许老师一本正经。
“又胡说!”
姑娘嗔怪一句,把桃核扔进纸篓,又瞥见那行李箱,忙起身道:“这衣服不能闷着,你有太阳就晒晒,不然就湿漉氵,呀!”
许非一把拽过来,往大腿上一放,“好了,我一会自己收拾。现在饭也吃了,天也聊了……”
他咬着那截淡粉色的小耳坠,“该诉诉衷肠了。”
“唔……”
张俪任他抱着,过了会已经气喘吁吁。
勉强看了眼时间,挣道:“我,我得走了,还一堆事呢。”
“我真得走了。”
“你先放了我好不好……唔……”
又过了会,许非总算抬起头,“你明天几点出发?”
“五点钟吧。”
张俪好容易落了地,整整衣服,耳朵根嫣红一片,“晚上也不用等我了,我早回就来找你。”
“哦,那我明天去魔都转转吧。”
“要住一晚么?”
“应该不用,顶多半夜回。”
“嗯,我后天抽空过来。”
她推门闪了,许老师挠挠头,总感觉不太对的亚子。
…………
次日,早晨。
许老师是被湿醒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湿醒。
枕巾、床单都潮乎乎的,墙壁也凉,似能刷出水来。皮肉在这样的床上滚了一宿,都能长出白毛。
外面又没太阳,江南的梅雨季很长,要到7月中才结束。
许非洗个澡,先到张俪那边瞧了眼,人家早就出发了。顿觉无趣,千里迢迢来看女盆友,结果没时间相聚。
其实男人被冷落的怨气更大。
——许·怨妇·非
于是买了张火车票,真奔魔都,人民艺术剧院,找魏宗万。
老头五十多岁,59年考上了上戏,毕业分配到人艺。功底深厚,戏路宽,喜剧正剧、正派反派、大人物小人物全行,货真价实的表演艺术家。
就在上半年,《解放日报》和《文汇报》联合办了一场魏宗万喜剧小品专场晚会。没有伴舞、伴奏、伴唱,全场solo,演了一个半小时,轰动上海滩。
当然很多人知道他,是在《三毛从军记》里。
许非接下选角这个活,条件之一就是给自己足够的权力。
所以他摆明车马,您就演司马懿!别管上边,上边看了,您也是司马懿!
老头还不想演,给出三条理由:
一是我6岁就看三国戏,司马懿是白脸长须,我不合适。二是现在古装戏拍的不好,穿长袍走路都咔嗒咔嗒,跟钉掌皮鞋似的。
三是我不会骑马。
许非听罢,也摆出三条:
您说的那是戏曲形象,这是电视剧,写实感。
这是央视大制作,一亿多投资,您就放心演。
骑马有替身。
老头合计合计,没好意思拒绝,点头答应。
《三国演义》的司马懿非常出彩,但也有很多遗憾。
比如空城计。
原着写:“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遂道‘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军若进,中其计也。’”
拜托,司马懿领了十五万大军,优势明显,就算不敢进,派小股士兵查看还不敢么?
于是还有一种说法,甭管是不是空城计,老贼都得撤走。因为兔死狗烹,诸葛亮一死,蜀国一败,自己就会被魏帝雪藏。
这个说法很流行,但当年拍摄还没想到这点,所以创作者说遗憾。
不过现在有许老师嘛!
……
他从魔都回来,已经半夜了,倒头就睡。
第三天晚上碰了一面,说会话张俪又去忙。如此过了数日,许非的怨妇范儿都快化成实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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