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曲廊上点了红灯。
红影绰绰,映照池中,池中有明月。
许非在这部剧里埋了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梗,比如何情、陈虹同框,比如这个大小太平。
“准备!开始!”
陈虹仰头看着月亮,背对镜头,身形窈窕婉约。小公子走上前,唤道:“小姐,天凉了,咱们进屋吧。”
“……”
陈虹默默转身,隐有啜泣。
镜头里的红灯起不了啥作用,真正的光源来自于镜头外的烛火,左右两侧,满满皆是。二人的站位,仅中间一小条。
一个娇艳明丽,一个清纯灵巧,俩人坐在长椅上,光影夜色,朦胧动人。
“小姐,你哭了?”
“不碍的,只是想起张若虚的句子,‘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一时伤情罢了。”
陈虹摇头轻叹:“诗里的月亮都是不变的,可我看着看着,只觉那月亮已不是昨天的了……”
说着,又开始啜泣。
小公子活学活用,将视线焦点集中在对方身上,一眨不眨道:“小姐,你索性哭吧,我也陪你哭会。”
“傻丫头,哭从来都是自己的,哪有陪哭的?再说你也不懂。”
“我懂!”
“你懂什么?”
小公子继续睁着大眼睛,眼眶泛红,问:“小姐想家了?”
“想。”
“想爹娘了?”
“想。”
“想自己了?”
“呜呜……呜呜……”
陈虹一声比一声应的悲戚,听到这句,终忍不住掩面痛哭。缓了一会,方抬起头,略显诧异:“你个小丫鬟,怎么懂得这些?”
“这地方,我可比小姐呆的长呢。”
小公子也终于眨了下眼,一滴泪流了出来。
咝!
张梓恩精神一震,拍案叫绝,可下一秒又纠结无比。在他看来,这段戏偏了,原本要描绘花魁伤情,感怀自身可怜的命运。
结果丫鬟这滴泪,足足把戏抢走一半,乃至更多。他在喊停与不喊停之间徘徊,结果那边帮忙做了决定。
“我,我想……”
陈虹明显有点慌,台词节奏乱了,“我想自己……”
“停!”
“陈虹你情绪不对了,重新酝酿一下。”
“对不起导演。”
短暂休息,她赶紧独坐一旁,默默酝酿情绪。
表演专业上,这叫“心理建设”,就是给自己营造一个与人物相似的心理情景,以便表达悲伤、痛苦、愤怒、憎恨等等。
而她建设了一会,忍不住往那边瞧,小姑娘也呆呆坐着,不知想什么。
忽然有些复杂,这丫头是妖精么?还是许老师教的好?可许老师的课大家都上过,也没见谁这样……
陈虹说不太好,对方身上好像有一种挺玄的东西,许老师讲过,叫祖师爷赏饭吃。
休息了几分钟,张梓恩仔细考虑,索性不重来,继续拍。
“准备!开始!”
陈虹继续抽泣,道:“我想自己,想来临安前干干净净的自己……倘若爹娘知道,见我在这青楼之中,当着人卖笑……呜呜……”
“小姐,你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呀。万一万一遇上个好的书生,又有钱又有学问,你就跟着从良了呢。”
“傻丫头,来这地方都是寻欢的,哪有寻情的?”
陈虹缓缓站起,摇头道:“不说了,从今以后我也想开了,心死了。只盼我能活着找到爹娘,再见上一面。”
她又背过身,望着那白月亮。
“好!”
张梓恩拍拍巴掌,对这段戏大为满意,从内到外无可挑剔。
老实说,他觉得自己挺讲究艺术品质了,没想到还有更变态的。硬件先不说,就论对表演的要求,从业以来算是头一号。
陈虹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那丫头只是偶然爆发,大部分规规矩矩。
“许老师!许老师!”
小公子却屁颠屁颠的,跑去找那人,“刚才您看了没有?”
“看了,表现不错。”
“啊?真的么?”
“真的,但缺点明显,还需努力。”
“嗯嗯!”
小公子用力点头,屁颠颠又跑了回去。
………………
电视剧最早发展,吸收的是电影界人才,按照电影模式拍,一天一场,单本剧都能拍俩月。
九十年代好多了,但仍然很慢。其中摄像机占了很大因素,买摄像机得动用外汇,金贵的不得了。
《三国演义》那么大投资,各组也不过两台。
《欢喜姻缘》一台机器,不知不觉搞了快俩月,才完成一半。里面有一些大场面,比如《乱点鸳鸯谱》,三对鸳鸯同一天成亲。
三抬花轿各自出门,二百人的队伍,走路乘船,又在街口撞车,你让我让,鞭炮锣鼓,围观群众。
这一段,就拍了五六天。
剧组在苏州取景,末了去无锡影视城,最后返回杭城,还是那个招待所。
临近十月,天气凉爽。
这日晚饭过后,突然通知开会,十几个主要演员聚集食堂。等了一会,许老师进来,后面没跟着导演或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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