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坪的爹是地方高级干部,家境优越。
77年进峨眉厂,后考入大学,毕业到北电进修,跟着又回到峨眉厂任副厂长、导演。他操持过一届金鸡百花奖,拍了部《毛爷爷的故事》,在圈内有些声望。
此人行事极有主见,决断力强,外在姿态却很平和。
“我初来乍到,都说北影厂水深,两位还要多多指点。”
“不敢当。我个人一点浅见,首先要敢于管理,提携新人,增强业务能力……”
北影厂比较特殊,吴孟臣也想拉拢,很大方的讲了一堆。
许非也道:“如今改革,就是把电影从计划经济改成市场经济。不管中间怎么曲折,最终目的不变。
所以生产单位都得考虑这个问题,别等市场经济来了,才发现自己迈步晚……”
一讲短期,一讲长远。
韩三坪连连点头,道:“受益良多,我敬两位一杯。”
许老师开车,以茶代酒,末了道:“您上任之后,主管生产?”
“对,生产、发行和行政。党务、人事等还由成厂长负责,我得多学习。”
“姜闻的新片您应该听说了,挂的北影厂厂标。现在做后期,我打算送出去参展。”
“什么展?”
“看时间,赶上哪家算哪家。”
“哎,张艺某的《活着》也拍完了吧?据说尺度特别大。”吴孟臣插了一句。
“那是合拍片,只在境外上映的话,内地管不着。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许非应了声,继续道:“《阳光灿烂的日子》过阵子会送审,通过了才能出国,我估计上映前还得细审。
若有需要的地方,还请您帮个忙。”
“一定,一定。”
韩三坪先表个态,道:“厂标这回事啊,全国都在卖,无奈之举。许先……哦,小许以后有拍摄计划,大可以合作。”
“对了,你电视剧不管了,电影有想法么?”
一直不吭声的张国利忽然问。
“有啊,先拍部低成本的商业片,正在构思。”
“什么类型的?”
仨人都来了兴趣。
许非没答,反而道:“我先说说我的观点啊,咱们现在搞改革,甭管成功失败,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电影会简单的变成四类划分。
第一类主旋律,政治绝对正确。
第二类引进片,代表领先技术的美式商业片。
第三类是不涉及yishi形态的国产电影。
第四类是地下电影。”
“后两个怎么讲?”韩三坪问。
“第五代我们都知道,但第五代其实已经很久了,新一批导演纷纷冒头。
我刚好认识几个,他们喜欢关注边缘群体,关注时代变革里的人,基调通常很灰暗,在老学究眼里属于大逆不道。
他们创作能力强,不想跟审查打交道,所以我预测国内会出现一大批地下电影。
第三类刚好相反,不涉及太敏感的东西,要么平庸,要么清淡,要么逗一乐。
我拍的就是逗一乐。”
“……”
这说法极新鲜,吴孟臣和韩三坪各有所思。张国利呼噜呼噜吃肉,思了也没用。
吃到很晚,许非送二人回家。
张国利先下车,韩三坪坐在后座,看着黑暗中的那个背影,感觉颇怪。这是个聪明的家伙,却又好像很简单,有点摸不着头绪。
不一会,到了地方。
“哎,不用下来不用下来。”
韩三坪阻止他下车,猫着腰道:“今天谢谢了,以后多联络。”
“好好,再联络。”
许非隔着车窗,跟对方握了握手。
谁也没提“举荐”的事儿。
………………
春节过后,天下最显眼的一面墙上,就挂上了许总手书的字幅。
“大干三百天!”
旁边是个黑板,写着五部电视剧的进度。完成一项便划掉一行,直至最终胜利。
1994年,除了央视,没有一家单位敢同时开五部剧。
去年赚了一千一百万,两部剧植入广告,没有花成本(对前文更正一下),今年照旧。
《甘十九妹》剧本还没出来。
《青衣》最贵,预算三百多万。《我的前半生》二百多万;《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二百多万;《那年夏天》最便宜,一百多万。
“山西那家剧团太贵,你再找一找,我们全片都在地方拍,务必给我压下来。”
“不是跟您说了么?江杉女主角……王志闻也有,对对!”
“五十万就挂个灯是吧?可以啊,具体的等见面会再谈。”
三个没名字的制片人兢兢业业,就为多省成本,多拉赞助。
乱嚷嚷间,传媒的过来了,问:“谁负责电视剧?”
“我!”
“我!”
“怎么了?”
“孔府家酒听说你们在招商,觉得我们广告拍的好,就顺便给你们投点钱。”
咝,这话说的!
邓洁蹭的站起来,仰着头质问:“投钱好啊,投多少?”
“有江杉的一百万,没有的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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